第 59 章(2/2)
流光仙长自以为说出了这些话后,容诀应当会十分生气,甚至是直接与他大打出手——毕竟怨魂大都如此,偏执的独占欲充斥着它们的身体,近乎毫无理智可言。
可容诀没有。
在对上青年侧首后笑意盈盈的眼眸时,有那么一瞬,流光仙长甚至怀疑,容诀是故意逼得自己说出这些话的。
因为他没有心,却又动了心。
所以只能想方设法的,让局外之人责骂他,好让他自己更清醒的作出决定。
这么一想,流光仙长又止不住地有些为自己的旧友难过起来。
“你……”流光仙长闭了闭眼睛,终是艰难地吐出了最后的话,“既然明白,就不要总是妄动因果,再涉红尘。”
……
简直冤孽。
望着眼前眼神灼灼的少女,流光仙长几l乎要扶额了。
怎么一个不够,还来第二个?
“我的小徒儿啊,我先前听那衡元宗奚小友说,你要修无情道。既如此,又为何非要问清这些事呢?”
……
为何呢?
直到到了沈家后,桑宁宁也没想出答案。
这几l日,她一直避免和容诀见面。
一来,她也需要时间想出问题的答案,二来……
那日是桑宁宁第一次迁怒他人,在事后回想起,她心头也有几l分思绪在辗转徘徊。
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一会儿又觉得大师兄也有错处,一会儿又开始思考起了容诀身上为何会有这些奇异之处。
或许是容家设计?或许是容长老陷害?
又或许,正如她从来情绪淡漠一样,只是一种生来就有的东西?
直到第七日,桑宁宁依旧没能想出答案。
她如往日那样练了许久的剑,还不得归剑入鞘,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掌声。
“嘿嘿,母亲我就说了!我认得这个姐姐特别厉害!”
桑宁宁蓦然回过头,就见景夜扬与一个女子并肩而立,正在不远处看着她笑。
这女子一身紫衣劲装,眉目之间与沈素心有五分相似,五官线条却更加利落
,少了几l分柔美,多了几l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桑宁宁几l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身份,很认真地行了一礼:“见过景前辈。”
怪不得儿子女儿喜欢,这样会说话的孩子,她也喜欢。
景夫人展眉一笑:“先前山下有事,我耽误了些时候,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小友见谅。”
桑宁宁摇摇头:“是我们劳烦前辈了。”
“不说那些客气话了,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来?”
随着话语出口,景夫人抬手一转,顷刻间掌中出现了一物。
此物大约小手臂长,散发着暖黄色的光亮,其上还用小篆刻着“桑宁宁”三个字。
这是——
“溯魂灯!”
景夜扬从景夫人手上拿过就塞入了桑宁宁的掌中,兴高采烈地开口:“有宁宁姐当日那番作为,我也跟着沾了光!因着救了他女儿,刚才那衡元宗宗主都对我好一番感谢……”
见景夜扬越说越偏,景夫人直接横了他一眼,打断道:“总之,这溯魂灯是要回来了,借花献佛,也当是这个不成器的补给小友的一份生辰贺礼。”
桑宁宁握着溯魂灯的手一顿。
她的生辰,其实早在鬼哭林中就过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
桑宁宁嘴角抿出了一个笑,总是清冷的神情似被暖阳融化,散出了些许春风和似的柔和。
“谢谢前辈,也谢谢景师弟。”
桑宁宁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谁知在听说她坚决不办生辰宴后,生辰贺礼竟是从四面八方寄了来,就连赵翩跹听说原先送她的那条剑穗在鬼哭林中被挥去后,都特意遣人来送了一条新的。
小姑娘还特意托人带话:“我爹是我爹的,我是我的,桑师姐不可以只给我爹面子,不给我面子!”
而她寄来的那条“剑穗”上坠了满满的丹药珍宝,叠了不知多少层的阵法,圆滚滚胖嘟嘟的,比起剑穗,甚至更像一个香囊。
桑宁宁缓慢地眨了下眼,在沈素心难得促狭的神情中,镇定自若地将“剑穗”配在了自己的剑上。
这下轮到沈素心震撼地睁大眼:“你就打算这样去练剑?”
桑宁宁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自己的剑柄:“正合适。”
沈素心看了她几l眼,忽然笑了起来。
“居然也会开玩笑了”她挽住了桑宁宁的胳膊,“你来司命洲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其实不止是玩笑。
桑宁宁心中清楚,自从来到司命洲后,她的情绪波动似乎也更大了。
她好像能逐渐感受到他人的情绪了,有时候,甚至也会爆发出强烈的情绪。
“……说起来,桑家还真是古怪。”
两人站在沈家的后院中,看着那一片缺了几l块的药圃,沈素心又想起了之前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
“据说赵师妹曾说,那日在鬼哭林中,那些怨
魂像是认识人似的,竟是绕开了桑曜安,直接来攻击她。可惜这事没有证据,桑曜安身上据说也并无异常。”
桑宁宁接过了沈素心递来的东西,咬了一口,透亮的黑眸中流露出了几l分惊讶。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用来凝神静心的丹药,又抬头看了眼沈素心,迟疑道:“糖葫芦的味道?”
“是呀,当时答应你的。”沈素心站在缺了一角的药圃旁仔细看了看,随后侧首婉然一笑,“怎么样,我这里贺礼是不是比景夜扬送的那乱七八糟的符箓好上许多?”
语气中,竟然颇有几l分较真的胜负欲。
桑宁宁翘起了嘴角想了想,认真道:“沈师姐很好,景师弟也很好。”
沈素心:“也就你们惯着他,他近日可是愈发得意了,都快成‘第一符箓师’了。”
桑宁宁好奇:“谁说的?”
沈素心淡然:“他自封的。”
桑宁宁:“……”
若是景师弟,那倒也不意外。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最后又落在了鬼哭林一事上。
桑宁宁:“这件事也没落在桑家身上——师父昨日传讯来,说追根溯源的结果,其他家族为谋求利益,在用活人修士制作驻颜丹。”
沈素心蹙起眉头:“怎么会……罢了,不说这些了。”她转过头看向桑宁宁:“对了,关于溯魂灯一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溯魂灯。
桑宁宁心头一刺。
溯魂灯在点燃时,确实也承认了“桑宁宁”这个名字,不让当时容长老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错处。
只是倘若用溯魂灯追溯起桑宁宁来,这等就会明明灭灭,好似……
好似桑宁宁并不只是“桑宁宁”而已。
这件事表层来看,只是牵扯到姓名,可若是想得多些,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姓氏名字乃是一个人在世间的立身之本,倘若一个人浑浑噩噩过了几l十年,却连自己的姓名都无法确认,往小了说是一场笑话,往大了说,那她又和孤魂野鬼何异?
当若是要和桑家再起牵扯……
桑宁宁缓缓眨了下眼,飞快地心中进行了一番衡量。
“沈师姐。”
许久后,桑宁宁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只要我的神魂无事,我不打算再纠结此事了。”
比起在和那一家奇怪的人有所交集,她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听了这话,沈素心摇摇头,眼中直白地流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怎么能这么随意?
这些事情倘若不弄明白,谁知道会不会在日后成为他人对付她的把柄?
流光仙长如今事忙,或许不知道桑师妹的打算也就罢了,但那容诀道友怎么……
嗯?
沈素心沉默了一会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后,才若有所思的开口:“我方才就觉得奇怪,怎么近几l日,都没见容诀道友?”
“你们,终于吵架了?”
桑宁宁倏地陷入沉默。
倒不是她确不确定她和容诀算不算得上是“吵架”,只是桑宁宁不愿想起这件事。
因为一旦想起,她的心头就像是绑了一块巨石一样。
本来还在无极大海中漂浮,如今却是直接沉入海底。
许久后,桑宁宁才闷闷道:“我不知道,只是我们很久没说话了。”
久到他连生辰礼物都没有送她。
大抵,是忘了罢。
……
另一边。
容诀看着掌中之物,贯来心思缜密,从来计划周全的他,极为难得的生出了几l分困惑。
他只是桑宁宁一个人的“师兄”,可桑宁宁却是许多人的“小师妹”。
她如他所想的那样,在司命洲认识了许多人,交到了许多朋友,被他们记住了生辰,更收到了许多人的生辰礼物。
那他的礼物还重要么?
她还会……想要么?会喜欢么?
容诀思考了许久,都没有得出答案。
他只想通了一件事,一件和他从来有的放矢的性格全然不符的事情。
无论桑宁宁觉得自己的礼物重不重要,无论她会喜欢还是会弃之如履——
他都想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