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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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二楼传来脚步声,他抬头望去,与正要下楼的一位年迈的女人四目相对。

    “你好,你是——”巫校长皱眉问道。

    路今安说明来意:“你好,我找江晚瑜老师。”

    巫校长正想问他找江老师有什么事,忽地发现了什么,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心下豁然明了。

    恐怕不止是她,旁人看到这张脸,也很难不想起江老师那可爱的女儿。

    “江老师正在初一班上课,小伙子,你先去招待室等一下吧。”巫校长领着他往招待室走。

    所谓的招待室,只是一间简陋的只有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小房间。

    巫校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拎起桌上的红色暖水壶,给路今安倒了杯水。

    “我姓巫,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小伙子贵姓?”

    路今安恭敬地接过热水:“免贵姓路。”

    巫校长明知故问:“路先生这次来找江老师,有什么事吗?”

    路今安低了低头,轻声说道:“处理一些个人私事。”

    巫校长:“江老师的私事我不太清楚,不过公事上,江老师绝对是个非常敬业也非常无私的人才。刚分配过来那年,由于怀孕,不得不暂停支教事业,现在孩子大些了,镇上也建了幼儿园,她又带着孩子回来,不畏艰苦困难,继续进行教育工作。”

    巫校长刻意加重“怀孕”、“孩子”这两个词的语气,生怕路今安听不见似的。

    她不确定面前这个年轻人知不知道江晚瑜有孩子,但她很清楚,这些年江晚瑜独自待着孩子,过得多么不容易。

    活了大半辈子,她在看人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一眼便知这位路先生,是个成熟稳重负责任的男人,心想他要是知道自己跟江老师有个孩子,肯定不会再让她们母女受苦,他要是不知道呢,自己今天一定要让他知道。

    巫校长说完这番话,仔细观察着路今安的神情,从他的反应推断出,他应该是知道这事儿的。

    那就好办了。

    巫校长深深叹一口气:“哎,别人两口子带娃儿,甚至四个老人带娃儿,都带不过来,累得要死要活,江老师一直都是自己带,又还要工作,这地方你也看到了,环境差条件苦,这几年她可没少受罪啊,漂漂亮亮一个年轻姑娘,瘦得像颗豆芽菜,我作为外人,看着都好心痛哟!”

    路今安沉着脸,薄唇紧抿。

    巫校长摇头“啧啧”道:“她妈妈前几年出意外走了,爸爸不晓得咋回事,反正听她那意思对她肯定是不好的,她一个人带着娃儿,没得亲人依靠。别人给她介绍

    对象,她都推了,别人追她,要给她和娃儿一个完整的家,她也不肯答应人家,说是自己带娃儿过挺好,让人家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巫校长停在此处,微微仰起脸,又叹了一口气:“怕是心里头,还有娃儿她爸爸哟!”

    一套组合拳下来,巫校长见路今安面色凝重如冰川,心知效果已经达到,便告诉他初一班在哪间教室,让他下课找江老师面谈,说完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路今安坐在招待室的木椅子上,愣了许久,直到下课铃响起,才猛地回神,冲出招待室,箭步奔向初一班门口。

    教室里的学生满心期待放学,下课铃一响便猛冲出去,其中一个学生差点跟路今安撞个满怀。

    “小心!”江晚瑜站在讲台上,只见门口忽然出现个男人,压根没看清是谁,一心惦记着学生,担心学生被撞倒,疾步冲过去。

    学生动作敏捷,身子一歪便躲开了,倒是江晚瑜,直接一头撞上男人胸膛。

    她小声惊呼着,眼冒金星,鼻子发酸,疼得发麻的脸庞忽然被男人轻轻捧起,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撞疼了吧?”路今安拧着眉问。

    江晚瑜仰脸看去,愣住,随即猛地后退两步,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教室里和门口都围着好些学生,一个个的,仰起小脸蛋瞧着他俩。

    年纪稍微大点,或者比较早熟的学生,笑嘻嘻的,似乎明白他俩是怎么回事儿。

    年纪小的,还有那些晚熟的学生,脸上表情懵懵懂懂,写满了好奇与求知欲。

    江晚瑜平时上课下课都很温柔,这会儿换上一副凶巴巴的面孔,蹙眉厉声催道:“放学了赶紧回家,认真写作业啊!”

    说完,转身快步往外走,边迈步边抬手撵堵在门口的孩子们:“回家回家,赶紧回家吃饭!”

    出了教室,江晚瑜几乎是跑回宿舍的。

    推门进去后,立马准备关门,却被外面男人拦住。

    路今安一手撑着门框,一条胳膊抵着门板,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法把门关上,气得猛地转身,走到窗前,垂着头不言语。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她闭上眼,只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当。

    垂在腿侧的手腕被轻轻攥住。

    男人掌心微热,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彼此都颤了颤。

    江晚瑜抬起胳膊,想甩掉他的手,怎么也挣不开。

    路今安死活不肯撒手,深眸黯淡,眼尾泛潮,哑着嗓子问:“孩子呢。”

    分手后,机缘巧合之下,江晚瑜跟他重逢过几次。

    回回她都是笑脸相迎,温柔得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假人。

    然而这次,她笑不出来。

    听到路今安这句问话,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明白,路今安什么都知道了;也明白,路今安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的目的。

    她睫毛轻轻颤动,半晌才作声:“路今安,我

    不欠你什么……”

    费了许多力气挣开他,江晚瑜转身就走。

    他追上来,从背后紧紧将她抱住。

    “可我欠你太多。”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随即,掉落两滴温热。

    她使不出力挣脱,麻木地看着地面,然后闭上双眼,声音很轻很轻。

    “没关系,不用你偿还。”

    路今安收紧手臂,抱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艰难地呼吸着,想求他松开,却又紧咬着唇,像是在较劲,也像是在赌狠,偏就一个字都不说,硬生生扛着。

    路今安从背后环抱着她,发现怀里的人颤抖不停,终于松开双臂,扳过她身子,这才看见她清丽瘦削的面庞上,已经挂满了泪。

    他倏地将她拽进怀里,面对面拥着她,头再次埋进她颈窝,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低声嘶吼。

    “为什么不说?”

    “江晚瑜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瞒着我!”

    ……

    两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路今安胸腔剧烈起伏着,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变成窜天大火,将理智焚烧殆尽。

    江晚瑜任由他抱着,哭着,吼着,灵魂仿佛从躯体中抽出,在屋顶上空飘荡,观赏这一出断不清对错的荒诞闹剧。

    路今安闹够了,四处涌窜的血液渐渐平息,理智一点点回来。

    他松开怀抱,双手握住江晚瑜胳膊,垂眸定定看着她,这才发现,她泪流满面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天,这一刻的来临,麻木又茫然地等待命运对她的宣判。

    “晚瑜……晚瑜!”路今安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拭擦脸上泪痕,唤了两声,终于将她唤回神。

    她面容颤了颤,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愣愣看着路今安,挡掉他的手,抹着泪往外走。

    “我得去接孩子了,再不去她该害怕了。”江晚瑜自言自语,迈出几步又被路今安拉住。

    “她在幼儿园吗?我跟你去。”路今安迈开腿,这回却被江晚瑜拦住。

    江晚瑜挡在前面,仰起脸不住地摇头:“这孩子跟你没关系,她爸爸叫王鑫,在西部支教,我们——”

    路今安冷着脸打断:“昨晚我在京州一家酒吧看见王鑫了,他说这孩子跟他没关系。”

    江晚瑜震惊地张着嘴,慌不择路说起蠢话:“笑笑是我跟章逸群的孩子,章逸群也在这里教书,他——”

    “所以孩子父亲可以姓王,可以姓章,就是不能姓路,对吗?”路今安哑着嗓子吼道,额边青筋暴起,“江晚瑜,你要演到什么时候?你打算折磨自己,折磨孩子,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江晚瑜眼里瞬间蓄满泪水,不停地微微摇头:“不是的……今安,我当时——”

    路今安眉心紧拧:“当时为什么要骗我?”

    她垂眸,下意识捂住小腹,眨了眨眼,泪滴落在手上

    。

    温热的泪冲撞着冰凉的手,像是灼出了一个豆大的洞,烧得她从手到心都在痛。

    “不骗你,这个孩子就生不出来了……”

    她抬头,冲着他笑:“你那么犟,那么狠,说不要就不要,如果不骗你,我的笑笑就生不出来了。”

    他恨她竟然笑得出,拧着眉满脸愁云密布:“孩子出生后,为什么还骗我?”

    江晚瑜仍是笑,嘴一咧,干涸的唇上裂了口子,血丝渗了出来。

    “生都生了,真相说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路今安摇着头,指着自己:“怎么没有意义?那是我的孩子,作为父亲,我有权知道真相!”

    江晚瑜忽然收起笑容,怒目而视,颤着声低吼质问:“那作为母亲,我为什么没有权力决定这个孩子生——还是不生?!”

    她冷冷看着路今安,一步一步往后退,步子踉踉跄跄,身体摇摇欲坠。

    “你怎么这么自私……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她砰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路今安,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和孩子好吗?没有你我们活得很开心,我们从始至终都不需要你!你放过我们母女好不好……我求你了……”

    路今安走过来,弯腰扶起她,她身上没了骨头似的,几乎扶不住,只能双臂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托起,最后搂着腰抱住。

    江晚瑜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如同纸片,贴在路今安身上,他将她抱去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你先冷静,休息一下,我去接孩子。”

    江晚瑜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他的手,不肯让他走。

    “那是我的孩子!你别掺和我们的生活!”

    “江晚瑜,你非要这么自私吗?”路今安扯开她的手,又被她紧紧攥住,指甲嵌进腕上的肉里。

    他感受不到疼,只觉得憋屈又窝火,怕伤着她,又不敢用力推开。

    几番来回拉扯,江晚瑜最后一丝力气快用尽,急得坐起来,抓着他的手往嘴边送,泄愤似的狠狠往手背咬去。

    路今安愣了愣,没有抽回手,一声不吭由着她咬。

    等她松口时,手背上赫然出现两排渗血的牙印。

    他用这只被咬伤的手,摸了摸江晚瑜泪湿的脸庞,喑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疲惫与温柔。

    “我去接孩子。”

    路今安起身,走出宿舍,轻轻将门锁住。

    江晚瑜躺在床上,直勾勾望着蚊帐顶,望着蚊帐上密密麻麻的小洞,仿佛这蚊帐是一张网,将她紧紧束缚住。

    她躲不掉,挣不脱。

    她想从床上爬起来,追出去,拦住路今安,抱着女儿逃离这里,逃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此时此刻,她只能无力地躺着,除了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

    恨路今安为什么要过来寻这孩子;

    恨命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捉弄可怜人;

    恨麻绳为什么专挑细处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蚊帐上密密麻麻的洞眼,又恨这蚊帐为什么不是一张真的网,恨命运为什么不能用这张网将她缚紧,扔进东边那条河里,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手机响了。

    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告诉她有个男人自称是笑笑的父亲,来接笑笑回家,随后,那头传来路今安的声音。

    路今安让她跟老师说一下。

    她开口,嗓子沙哑,鼻音很重,只说了一句“他是笑笑爸爸”,便把电话挂了。

    江晚瑜下床,擦干眼泪,洗了把脸,找来袖套戴上,麻利地开始做饭。

    这个点食堂没什么好饭菜了,宿舍里也只剩下一些蔫巴的蔬菜,她找出两个鸡蛋,用小冰箱里的剩饭炒了碗蛋炒饭,分出一大一小两碗来。

    幼儿园离学校很近,不一会儿,宿舍外传来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门没锁紧,从外面可以打开,路今安推门而进。

    江晚瑜坐在四方小饭桌前,扭头望去,见笑笑在他怀里,正被他抱着,小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妈妈,今天是爸爸接的我哦!我爸爸回来看我啦!”

    孩子太小,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母亲见着她都会笑,这次却板着面孔,一脸冷淡。

    “笑笑,过来吃饭。”江晚瑜从桌子下拉出一张小椅子。

    路今安将孩子放下,转身锁好门,走到桌边,在孩子身旁坐下。

    笑笑捧着自己的碗,左看看右看看,困惑:“咦,爸爸的饭呢?”

    江晚瑜低头扒了口饭,细嚼慢咽,过了会儿才淡淡地说:“你爸不饿。”

    路今安冲女儿笑了笑:“对,爸爸不饿,你们吃。”

    他端起不锈钢儿童碗,拿起小勺子正要喂女儿,江晚瑜扭头冷冷阻止:“这么大了,喂什么喂?笑笑自己吃。”

    平常笑笑都是自己吃饭,自己走路,乖得很。

    今天见着爸爸,高兴又激动,只想把往日缺的那份爱让爸爸一口气补回来,小家伙能自己走也要爸爸抱,能自己吃也要爸爸喂。

    “还是爸爸喂我吧,爸爸喂的饭超好吃!”小家伙笑得甜,嘴更甜。

    路今安心都化了,舀一小勺饭,吹了吹,递到女儿嘴边:“试试烫不烫。”

    笑笑一口吃下去,没嚼两下就咽了,笑着夸:“一点儿都不烫,爸爸最会喂饭了!”

    江晚瑜叹一口气,不听不看,自顾自吃饭。

    其实早就气饱了,机械地往嘴里扒了几口,实在咽不下,跑去厕所吐出来。

    路今安不知怎么回事,忙跟进去,关心的话还没问出口,她又挺直腰板出来,回到饭桌边坐下,将儿童碗砰地放回笑笑面前。

    “自己吃。”

    笑笑不知今天妈妈怎么回事,明明爸爸回来看她们是件高兴的事,为什么妈妈好像一点儿也不开心,反倒比平时凶很多。

    平时最凶最凶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脸拉得老长,声音也完全不温柔。

    笑笑有些害怕,从椅子上下来,钻进父亲怀里,侧脸紧紧贴着父亲温暖坚实的胸膛,小心翼翼看向母亲。

    “妈妈,爸爸说要接我们回家。”

    江晚瑜抬眸看向孩子:“回哪里?”

    笑笑两个食指对着点啊点:“爸爸说我们的家在京州,要带我们回京州。”

    江晚瑜忽地起身,走过来,从路今安怀里抢走女儿,抱到床边坐下,紧紧搂着女儿不撒手。

    “要回你自己回,我们不走!京州没有我们的家!”

    笑笑一听她不肯跟父亲回去,急得哇哇哭起来,扯着嗓子嚷嚷:“要回去要回去!笑笑和妈妈都要回去!”

    江晚瑜气急攻心,恨这关键时候孩子胳膊肘往外拐,捂住女儿的嘴:“别哭了,小没良心的!”

    这话一说完,路今安冲过来,扯开她捂女儿嘴的那只手,面上阴云密布,冷冷看着她:“你冲孩子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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