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33】(1/2)
熟悉的嗓音隔着红盖头传来,沈玉娇一时僵住。
以为是幻觉,可那牢牢握着她的修长手掌,掌心的温度与力道,都无比真切告诉她,不是幻觉。
裴瑕寻来了。
在她与谢无陵的婚仪上,他寻来了。
大脑霎时陷入一片混乱,无数的疑惑充斥在胸口,还有慌乱、无措、心虚、茫然……
“你他娘的,松开我媳妇!”
谢无陵暴戾的斥声猛地响起,伴随着挥拳的破风声。
沈玉娇只觉自己被腕间那力道往后带去,而后只听“咚”一声闷响,大抵是裴瑕挡下那一拳,总之手并未松开。
左右响起冷兵器碰撞声,以及一道细长嗓音:“快,拦下那无赖!”
这突变也叫沈玉娇悚然回神,再顾不上其他,一把扯下红盖头。
“住手,都住手!”
没了盖头的遮挡,她也看清眼前的情况,原本喜气热闹的院落此时一片混乱,甲兵们手持刀剑,面容森然地冲上前,宾客们抱头乱窜,瑟瑟发抖。
而在她的面前,一袭牙白长袍的裴瑕,单手紧叩着她的手腕,清隽的眉眼一片凝肃,“玉娘,真的是你。”
身着大红喜服的谢无陵在看到她盖头掀开的刹那,也上前一步,牢牢抓住她另一只手:“娇娇,你别怕。”
眼见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拽着她,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唯有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无声蔓延,沈玉娇的脑仁突突直跳。
再看院内那么多人都朝他们这边瞧来,种种目光令人如芒在背,只恨不得挖个地洞离开这是非之地。
长缓一口气,她强行压下心头种种慌乱困惑,而后抬起一双乌眸,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落向裴瑕:“守真阿兄,你先松开我。”
她唤他,守真阿兄。
裴瑕目光略沉,待迎上那双溪水般明澈的乌眸,窥其眼底的为难窘色,到底松开她的手腕。
沈玉娇暗暗松口气,又偏脸看向谢无陵:“你也松开。”
谢无陵不情愿,撇了撇唇:“凭什么?你是我媳妇。”
沈玉娇蹙眉:“谢无陵。”
谢无陵:“……哦。”
到底是怕小媳妇生气,老老实实松开了手。
再看那白袍玉带的男人,不禁眯起眸,娇娇唤他阿兄?难道这人是自己远在岭南的大舅兄?
可这人气势汹汹,十足十的抢亲行径,可不像是来吃喜酒的。
“娇娇,他是谁?”谢无陵问。
沈玉娇噎住。
这叫她如何答。
感受到两个男人同时投来的视线,一左一右仿佛要在她颊边烫出两个洞,她捏紧掌心,不能这样下去了。
沉下一口气,她不再搭理他们俩人,而是转身对僵在上座一脸尴尬的常六爷道:“六爷,有劳您帮着送送客。”
稍顿,余光扫过谢无陵:“顺道看着他,莫叫他冲动。”
常六爷自觉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今日这种阵势还是大半辈子头一遭,不过见这小娘子冷静托付,他缓过神,连忙颔首:“好…好……”
沈玉娇感激致意,又侧过身,稍定心神,仰脸望向裴瑕:“多日不见,守真阿兄与我谈谈可好?”
裴瑕垂下眼,见她娇丽眉眼间是故作镇定的沉静,默了片刻,道:“好。”
沈玉娇环顾一圈,这小院太小,又挤满了人,如今能安静谈话的地方也只有那间寝屋——
“进屋聊吧。”
她说着,又补充一句:“今日来宾皆是无辜之人,还望守真阿兄莫要伤他们分毫,放他们归家。”
裴瑕扫过那一张张吓得煞白的面孔,眉心轻折,而后朝站在一侧身着灰青色内侍服的庆荣道:“汪内官,放他们走罢。”
庆荣叉着手:“裴郎君发话,奴才自当遵命。”
说着,他随便点了位甲兵,细着嗓音道:“去寻些纸笔,将院中之人一一记名,待画过押后,便可归家了。”
那甲兵应诺,忙去安排。
沈玉娇见状,心下也明了,这是要记名留档,若是今日院中之事传扬出去,就照着册子上的名字挨个盘问,总能揪到那多嘴之人,以作惩戒。
看这内侍细心如尘,办事妥帖,一定不是寻常人。
只是裴瑕身边何时有内侍了?还有这些甲兵,也并非他的身份能调用的……
她心下诸般疑惑,也来不及细想,裴瑕开口唤她:“玉娘。”
沈玉娇回神,朝他颔首:“嗯,进屋吧,那间。”
她稍稍伸手,指着那贴着大红喜字,挂着红绸的寝屋——
亦是她与谢无陵的婚房。
裴瑕缓步走过去,待推开门,看到屋内那一片更为鲜亮喜庆的红,只觉刺目。
沈玉娇避开他投来的目光,再看院中那道穿着大红喜袍的高大男人,他也正直勾勾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谢无陵上前疾行两步:“娇娇。”
却被常六爷一把拉住,不让他冲过去。
沈玉娇朝他扯了扯唇:“没事的。”
谢无陵见她强颜欢笑,心头好似被什么撞了下。
红袍下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咬牙:“我就在外头,若是他敢动你半分,你尽管喊我。老子今日就算不要这条命,也定和他们拼了!”
沈玉娇还想再说,身侧响起裴瑕沉金冷玉般的嗓音:“玉娘,进屋。”
纤长眼睫轻轻颤了下,沈玉娇回眸,只瞥见男人神色淡漠的侧脸。
他大抵是不耐烦了,亦或是……心头也有怒意?
他的心思一向深沉难辨,不似谢无陵那般喜怒哀乐全在脸上,遂也没再多想,随他进了屋。
房门合上,屋内没点灯,只窗外投进一点点昏朦的光。
看着裴瑕负手站在屋内,周身气
度与此处格格不入,沈玉娇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屋竟这么小——
好像初次在这间屋醒来时,她也觉得这屋小。但后来习惯了,竟也不觉得小了。
缓步走到桌边,她熟练地拿起火折子。
为着新婚,原本那个简陋的灯盏被收进杂物间,桌上摆着的是一对粗壮的龙凤喜烛。
沈玉娇知道此时点起这对龙凤喜烛,未免不合时宜,但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其他蜡烛,只好硬着头皮点燃。
屋内很快亮堂起来,大红喜帐、大红床单被褥、大红的双喜窗花、大红的龙凤喜烛,满目大红,辉煌鲜亮,喜气洋洋。
她原以为今夜的局促,应当是和谢无陵在新房里独处时。
未曾想到,却是和从前的夫君,彼此沉默着对峙。
细白指尖揪着喜服,迟疑片刻,沈玉娇抬眼,看向那始终站着的白衣郎君:“守真阿兄,坐下说吧。”
裴瑕扫过这间狭窄却精心布置过的寝屋,视线在书桌旁那张长椅略停,薄唇轻抿,到底是走过去,掀袍而坐。
沈玉娇也在他对面坐下。
不知为何,当他那双幽深狭眸静静看来时,心底蓦得一阵心虚。
可她有何好心虚的呢?
是她想颠沛流离,流落异乡么?是她想不安于室,另嫁他人么?是她背信弃义,对不住他么?
没有,她没有对不住他,自然没什么好心虚的。
反而是……反而是他裴家……
沈玉娇以为自己已经能心平气和了,可想到那场大雨里,她被人用匕首指着脖子,险些丧命。想到她独自一人被抛在林间的恐慌与无措,想到逃亡一路上的洪水、瘟疫、劳累、饥饿、病痛、担惊受怕……
胸前诸般情绪如潮水般激烈翻涌着,她搭在膝上的双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再次抬头,她眼眶微红,哽噎开口——
“你如何寻到这的?”
“你怎会沦落至此?”
两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对座俩人皆是一怔。
待触及她泛红的泪眼,裴瑕眼波轻动,而后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玉娘,不用怕了。”
沈玉娇看着那方洁净的丝帕,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我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
若今日来的是裴氏其他人,她或许会怕,可面前之人,是裴守真。
她信他、敬他,更知他不会害她。
裴瑕看她掖了掖眼角,不疾不徐将事情经过说了遍。
得知是崔郡守家的六娘子认出了自己,沈玉娇错愕半晌。
应国公府的春日宴,那时她家中尚未败落,她的确是赴宴了。
可崔家六娘子,她压根就不记得这号人。
没想到因缘巧合,竟是从这微末之处出了岔子。
沈玉娇恍惚了好一阵。
裴瑕也不催她,只静静看着龙凤喜烛之下,她一袭红装,描眉点
唇,昳丽娇美的模样。
隐约间,好似回到去岁的洞房花烛夜。
她也是一袭红妆,只那时她眉眼间满是娇怯羞赧,垂着眼,不敢看他。
但他也撞上好几回,她偷偷看向他的眼,烛火下亮晶晶的,仿若盛满星辰。
沈氏玉娇,是他裴瑕之妻。
自始至终,毋庸置疑。
“守真阿兄……()”
轻轻的唤声暂时拉回他抽离的思绪,裴瑕掀起眼帘,望向对座之人。
这个称呼,虽也没错,可自成婚之后,她便极少这样唤他,大多是唤他郎君。
她都不唤他郎君了。
这个认知叫裴瑕胸口莫名闷窒,面上却不显,平静应着: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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