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91】(1/2)
沈玉娇看着裴瑕朝她走来。
一句“郎君”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不该喊出来。
于身份上,她仍是裴夫人。
于心理上,她已允诺谢无陵会和离,再喊郎君,未免亲昵。
犹豫间,裴瑕已走到身前,先开了口:“玉娘,可有何处受伤?”
沈玉娇抿了抿唇,摇头:“我没受伤。谢……谢无陵受伤了。”
她未唤他“郎君”,却直呼了谢无陵的名。
裴瑕眸色稍暗,面上不显,只道:“你没受伤就好。”
又看谢无陵一眼,平静嗓音听不出情绪:“谢郎君对我夫妻大恩,待回到长安,裴某定重酬答谢。”
谢无陵虽很不喜裴瑕这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但想到再过不久娇娇就要与他和离,心胸也变得豁达,微微笑道:“我救娇娇是天经地义的事,重酬大可不必。倒是你若能尽快抓到那幕后黑手,替她讨回公道,我还得多谢你。”
“难道谢郎君是伤到了脑子?”
裴瑕黑眸轻眯,淡声道:“玉娘是我的妻子,替她讨回公道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须你来多谢。倒是你所谓的天经地义,除非你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化身,不然此番相助,实在用不上天经地义这四字。”
谢无陵闻言,看向沈玉娇,桃花眼轻眨——
娇娇你看,这回是他先不客气。
沈玉娇:“……”
她迟疑着开口说些什么,裴瑕却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件宽大的玄色鹤氅裹住她,又弯腰将她抱起:“我们回家。”
双脚骤然腾空,叫沈玉娇一慌,再看裴瑕竟光天化日之下便抱着她,她错愕:“郎…守真阿兄,你放我下来吧。我没受伤,自己能走。”
这一句“守真阿兄”,霎时让裴瑕想起去年在金陵,刚寻到她时,她也是这般生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下沉了沉,双臂仍稳稳抱着她,并无半分松开的意思:“在外流落一夜,没吃没喝,你定然已疲惫至极。且你我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
他的语气温柔而宽和,叫沈玉娇一时不好再挣扎。
待撞进男人那双望过来的浓黑的眼瞳,她沉默下来。
他这般聪明,定是猜到了什么。
可他并不挑明。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沈玉娇迷惘了,她好似从来都看不透他,也从未看懂他的心。
裴瑕将她抱上了马。
李家大郎看着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略显苍白憔悴的小脸,关心问道:“玉娘,你可还好?昨日你忽然坠江,真将我与守真吓个半死!”
沈玉娇与李大郎打过招呼,轻声答道:“我并无大碍,有劳表兄挂怀。”
“唉,我倒还好。倒是守真急得不轻,派了一茬又一茬的兵将钻进江里,足足捞了你一夜。后
来还是打听到渭南有位极善水利的老师爷,深更半夜将人从被窝里请了出来,这才算到你们的下落。这不一知道方向,立刻就赶来了……”
李大郎自是希望表妹与表妹夫和和美美,少生误会,下意识替裴瑕说好话:“你瞧,他熬得眼睛都红了。若非我拉着他,他都要跳江寻你去。”
沈玉娇闻言,脸庞微偏,果真看到裴瑕熬红的眼,泛青的胡茬。
心尖一软,她垂下眼,低声道:“叫你担心了。”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裴瑕说着,看向李大郎:“玉娘此番受惊不小,我带她先行一步。那位谢郎君为救玉娘受了伤,还劳烦舅兄带他回到府城,寻大夫替他诊治。只要能将他治好,无论多名贵的药材,尽管施用,回头我让景林奉上诊金。”
“守真如何说这样见外的话,他既救了玉娘,便也是我们李家的恩人。”
李大郎也知表妹一位妇人,不好在外久留,大手一摆道:“你快些带玉娘回去吧,这边我来照应便是。”
裴瑕抬手作挹:“有劳舅兄了。”
沈玉娇往河滩边那道绯红身影看了眼,见他直直站着,视线也直勾勾地望向他们这边,不禁掐紧了掌心。
直到搂在肩膀的手收紧了些,她才收回目光,与李大郎道:“他昨日失了很多血,半夜又起了高热,还请表兄……多加费心。”
李大郎微怔,下意识瞄了眼裴瑕,见表妹夫面上并无波澜,自个儿倒是有些讪讪,尬笑应道:“好,好,我会的。”
说着,他还朝沈玉娇使了个眼神,低声道:“你快些随守真回去吧。”
从前多冰雪聪明一小娘子,如何现下这么糊涂了?便是那个谢无陵救了她,那也不好当着夫君的面去关心另一个男人啊!
李大郎只觉自己操碎了心。
待到裴瑕带着沈玉娇策马离去,他才长舒口气,快步朝着不远处的谢无陵走去。
-
沈玉娇被裴瑕带回渭南府折冲都尉的府邸。
这位折冲都尉也是河东裴氏子弟,按照辈分,算是裴瑕的族伯。
裴瑕昨日便已派人打过招呼,是以将沈玉娇带回来时,都尉夫人很快领着他们去了府中一处别院。
从下马到进内院,沈玉娇都被裴瑕抱着,全程双脚就未沾过地。
她觉得窘迫,尤其是当着都尉夫人的面前,作为小辈,本该行礼问好,她却毫无规矩地被夫君抱着。
她低声与裴瑕说了好几遍,放她下来。
裴瑕却置若罔闻,只与都尉夫人温声解释:“玉娘身体不适,还望伯母见谅。”
都尉夫人也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一脸理解道:“没关系。既是身子不适,六郎快些带她进屋歇息,我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裴瑕并未拒绝,温和颔首:“那就有劳伯母。”
“客气了。”都尉夫人送着他们进了别院,转身便打发丫鬟去请大夫。
再想到
这对小夫妻方才的模样,心下虽有万般猜测,却也不敢多问,总归多做少问,最为稳妥。
内院里。
裴瑕本想将沈玉娇抱上床,沈玉娇扯了下他的衣襟:“还未沐浴,别把床弄脏了。”
裴瑕低头看她一眼,并未言语,只脚步调转,朝窗边的榻走去。
他将她稳稳放下,低沉嗓音不疾不徐:“你先歇着,我让婢子们准备吃食与热水。”
“……”
沈玉娇唇瓣翕动两下,最终还是点头:“好。”
裴瑕转身离开。
望着那道清隽笔直的背影,沈玉娇搭在膝头的手指悄悄攥紧。
从重逢至现下,关于昨晚的事,他一句未问。
哪怕他问一句,她也能顺水推舟,一五一十都与他说了。
可他不问。
非但不问,待她的态度愈发珍重温柔,小心翼翼,如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好几次想开口,但对上他漆黑沉静的眼眸,心里却一阵发虚。
开不了口。
太难了。
但凡他质疑她一声,或是待她冷淡些,她都不必这么为难。
缓一缓吧。
她心下暗道,待回到长安,再提此事。
当然,若他先挑明,自是最好。
饭菜很快送来,裴瑕却不见人影。
问婢女话,婢女只说:“外头有人来寻裴郎君,似有要事相商。”
沈玉娇忖度一息,问了来人的模样,确定并非谢无陵,才安心拿筷子用饭。
饿了大半日,她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待到吃饱喝足,沐浴的热水也备好,她移步去了隔间。
身体甫一泡在温热的水中,这两日紧绷的心弦也得到慰藉般,缓缓放松。
直到水温有些凉了,她才依依不舍从浴桶起身。
簇新的衣裙摆在锦屏边几上,一套雨过天青色的深衣,一看便知是裴瑕的喜好。
待衣裙上身,鼻尖涌上那阵熟悉的檀木香气,沈玉娇问外头的婢子:“这衣裙熏的香,从何而来?”
“是裴郎君命人送的香丸。”
婢子答道:“本来是要给夫人熏我们府上的茉莉合香,但您郎君送了香来,便用了这味香。”
那婢子并不知内情,还笑着补了句:“裴郎君对夫人可真是体贴,连您衣裳的熏香都考虑到了。这味檀木合香,虽说幽沉了些,但韵调绵长,闻久了是比茉莉合香更为舒心。”
茉莉合香多为女子用,檀木香浓,更受男子喜爱。
裴瑕一贯用的香,皆为他亲自合制,气味幽凉,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她喜欢这味香,却不代表她也要用这味香。
但在婢女面前,沈玉娇并未多说,只沉默地穿好衣袍,心下隐隐有些沉重。
裴瑕此举,到底是何意?
提醒?告诫?或是表示他的不满。
她猜不透,想着等他回来,直接问他。
可一直等到夜深,裴瑕都没回来。
他让婢子传话,叫她先休息,他有事要忙。
沈玉娇想着他应当在处理拐卖和刺杀之事,而这些事,她好似的确帮不上忙。
院门前有裴府侍卫把守着,任何送进院里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这种情况下,她便是想打听谢无陵的情况,也有心无力,于是只好先上床歇息。
睡吧。她想,一切等裴瑕回来再说。
-
子时,夜阑人静,偶尔听得几声寂寥的秋后虫鸣。
洗净一身血气,裴瑕才缓步走入室内。
里间的烛光只留了一盏,绣着折枝兰花的幔帐掀开,昏暗朦胧的光线便洒在妻子熟睡的莹白脸庞上。
他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
从堆在耳侧的丰茂乌发,到她清丽柔婉的眉眼,殷红瑰丽的饱满樱唇,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亵衣领口微敞,泄出些许细腻的白……
不知是牢狱里见了血的缘故,还是白日里她对他的那份疏离,胸膛那阵沉沉的闷窒,无声息转为浑身乱窜的燥意。
很烫,很热,横/冲/直/撞。
又似业火焚身,罪恶滋生,亟待寻处宣泄。
手不知不觉抬起,抚上她的脸,又沿着方才打量的顺序,往下滑去。
这触碰似乎搅扰她的清梦,她柳眉微蹙,喉中也发出一声很轻的梦呓。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有一瞬停顿。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后不单单是手,他俯身,薄唇落下……
锦帐香浓,春意弥漫。
沈玉娇是被热醒的,胸口好似压着块巨石,沉甸甸得叫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去推,却触到一片坚实温软。
大脑空白两息,她陡然睁开眼。
幔帐间的光线晦暗不明,不知何时回来的裴瑕,大半边的身躯覆在她身前。
单薄的亵衣敞着,小衣堆叠,雪膩酥軟,他吃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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