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1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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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就好。

    裴瑕已走到桌边坐下,见她仍怔怔站在门口,眸色微暗,面上不显,只道:“玉娘,伤药。”

    沈玉娇恍然回过神,握紧手中那瓶丫鬟送来的伤药,提步上前:“沐浴后再上药吧。”

    她在他面前站定,视线落向男人修长脖颈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他肤色本就白,这样一道伤口,红艳艳一条痕,突兀到压根无法忽视。

    ()    “这是怎么弄的?”

    纤细指尖犹豫片刻,还是轻抚上伤侧:“有人挟持你?”

    裴瑕看着她:“谢无陵。”

    那落在颈间的指尖微微一颤。

    沈玉娇细眉蹙起,有些不敢相信:“三皇子不是败了么?”

    裴瑕:“嗯,败了。”

    沈玉娇:“那怎会……”

    “一点小伤,不妨事。”

    裴瑕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在身侧坐下,漆黑眼眸此刻蕴满平和的冷静:“你只须知晓,我应你之事,并未食言。现下,该你履约了。”

    “玉娘,从今往后,你我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提那人了可好?”

    沈玉娇喉间一阵艰涩。

    桌侧薄纱罩灯透出来的暖色烛光,照进男人深邃的眼底,宛若月光洒在夜晚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

    他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沈玉娇知道,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何况,这是她应了他的。

    “好。”

    她反握住裴瑕的手,扯唇露出个浅笑:“累了一夜了,快去洗沐,回来我给你上药。”

    裴瑕看着她,默了两息,也笑了:“嗯,这就去。”

    行至门口时,他朝里看了眼。

    他的妻仍坐在桌边,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朦胧烛光笼着她乌黑的发,雪白的颈,素色的裙衫,恬静柔美,宛若一座精美玉雕。

    他知晓,她此刻在为另一个男人难过。

    说不介意是假的。

    却也知道没有那个必要,毕竟经此一回,谢无陵再无可能留在长安。

    而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将那人从她的心里剔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定能碾去那人存在的痕迹。

    对此,裴瑕深信不疑。

    -

    元寿二十一年的这场谋逆,自戌时起,到寅时彻底平定,不过半夜功夫。

    起的匆忙,结束的也匆忙,但事后算起账,三皇子一党与陇西节度使九族,抄家的、砍头的、流放的、下狱的,林林总总,也牵扯了上万条性命。

    作为三皇子心腹,谢无陵理应判处极刑。

    昭宁帝也是这么个意思。

    但二皇子记着裴瑕的嘱托,还是硬着头皮,向昭宁帝求情:“这个谢无陵谋逆不假,但他也是被司马缙蛊惑,才犯下大错。他从前在宁州杀过水寇,又为朝廷发现一座金矿,还请父皇开恩,饶他一条性命,黥面、劓刑、流放皆可……”

    “不过一个小小长史,何须你费这般口舌。”

    昭宁帝眉间满是不耐,再次说了那个字:“杀。”

    轻飘飘的,如碾死一只蚂蚁。

    二皇子擦了擦鼻尖冷汗,还想再说,被贤妃一个眼色制止。

    待到母子俩从紫宸宫退下,二皇子愁眉苦脸:“可我已经应了守真,留他一命的

    ……”

    他有些纳闷:“我怎么瞧着父皇对这个谢无陵,好似十分嫌恶?”

    贤妃眸光轻闪。

    默了片刻,她道:“既你父皇说了要杀,那便杀了吧。”

    二皇子啊了声:“可守真那边,我怎好食言?”

    贤妃看着这老实儿子,叹口气:“那就去问裴守真,他点子多,你听听看,觉得哪个可行就用哪个。”

    二皇子闻言,与贤妃行了个礼,便去寻裴守真。

    贤妃看着二皇子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抬眸示意身侧嬷嬷过来,又在她耳边低低吩咐了两句。

    嬷嬷眼底闪过诧异,看向贤妃:“娘娘……”

    贤妃朝她颔首:“不弄清楚,我夜里睡都睡不踏实。”

    嬷嬷应了声是。

    主仆俩刚要离了紫宸宫,却见绯红余晖斜照的长长宫道上,一袭黛青色深衣的高髻美人缓步而来。

    贤妃愣在原地,有刹那失神。

    “房姐姐……”

    她呢喃着,喊出这个多年再未喊过的称呼。

    直到那道窈窕身影行至身前,贤妃回过神,两道柳眉也蹙起,不悦,更不解:“你怎的作这副打扮?”

    眼前之人,并非房淑静,而是照着房淑静打扮的淑妃。

    她本就生得五分像先后,如今又梳着先后常梳的玉螺髻,穿着先后常穿的衣裙,描着一样的远山眉,点着一样的圣檀心,乍一看便如先后复生一般。

    年轻时,贤妃对淑妃这张脸,也心生鄙夷,觉着不过是个赝品罢了,得意张狂个什么劲儿。

    如今皆成了深宫妇人,她只觉得淑妃生了这样一张脸,实在可怜。

    而这可怜的妇人,刚失了孩子。

    思及此处,贤妃缓了语气:“陛下说了,老三作孽,罪不在你。他不会责罚你,只叫你往后就在淑华宫静思休养,无诏不得出来走动。”

    “你回去吧。”贤妃道。

    淑妃却望着她,微微笑了下:“你方才也将我当做她了吧。”

    这忽然一句叫贤妃错愕,待回过神来,她蹙眉:“你什么意思?”

    淑妃没答,只道:“我想见陛下一面,劳烦你替我通传一声。”

    贤妃道:“陛下此刻应当不想见你。”

    淑妃道:“你未曾通传,怎知他不想见我。”

    贤妃语塞,而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与你逞口舌之快。老三犯下那等大罪,陛下火气未消,你此刻求见,必然讨不到好,还是快回去吧……”

    说到这,她垂着眼皮,补了句:“老三那孩子……闭眼前还念着你,让我善待你。”

    淑妃纤长的眼睫颤动了两下,美眸间也隐约笼上一丝雾气。

    贤妃叹道:“同为人母,我知你心头之痛,也知为人母亲,多有难处……”

    三皇子不听淑妃劝阻,寿安又何曾听她的教诲?

    儿与女,都是债。

    “杨宜兰,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

    贤妃怔住。

    许久未曾有人这样唤她了。

    少说得有二十年了吧。

    淑妃朝她轻笑了笑:“就当帮我一回,替我通传一声吧。这辈子,估计也就见这最后一回了。”

    不知怎么的,淑妃这般微笑看着她,贤妃心间莫名有些发涩。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淑妃模仿房姐姐,已模仿得这般炉火纯青。

    这个笑,实在是太像房姐姐了。

    她仿佛回到多年前的睿王府,房姐姐握着她的手请求:“宜兰,这府中只有你能帮我了,就当我求你,帮我这一次吧。”

    简直一模一样。

    当年她没能拒绝房淑静。

    这回,她也没能拒绝淑妃。

    她进去替淑妃传了话,昭宁帝的反应,如她想象中的一样,皱着眉头,说不见。

    贤妃极少反驳昭宁帝的话,但这回,她替这多年“夙敌”求了情:“陛下,她说是最后一面了。好歹,她也陪了您这些年……”

    昭宁帝静了许久。

    最后,还是松了口:“罢了,让她进来。”

    到底是宠了这些年的女人。

    哪怕是个赝品,也有几分情。

    贤妃屈膝离开,走出寝殿大门,她看向廊下静立的那道素色身影:“陛下让你进去。”

    淑妃好似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多谢。”

    她面向贤妃行了个礼,擦肩而过时,她低语道:“我这人一向不爱欠别人,你帮我一回,我也回你一礼。”

    贤妃眯了眯眼。

    不等她琢磨这话的意思,淑妃已然提步,随内侍入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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