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120】(1/2)
沈玉娇一直睡到午后,才堪堪转醒。
睁开双眼看到熟悉的黛青色枫叶彩蝶幔帐,大脑还有些恍惚。
下一刻,关于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她想到那红彤彤的婚房,想到谢无陵炽热又渴望的眼,想到他将她抱起又放下,以及那声深深的不甘的,似嘶吼又似悲恸的喟叹。
再之后便是熟悉清雅的檀木香将她笼罩,她浑身火烧般,听到那人在耳畔低声抚慰:“玉娘别怕。”
“没事的。”
“放松些。”
“搂着我。”
那些缱绻香艳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在眼前闪过,疲累与酸疼也后知后觉袭遍全身。
她怔怔盯着床帷许久,大脑愈清明,也愈发意识到昨日一切有多荒唐。
她庆幸裴瑕的及时赶来。
但同时想到谢无陵那双泛红的眼眸。
正如他按着她的肩膀质问的那样,昨日情形,对他何其残忍。
可那种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谢无陵.......
唉。
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她重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敛起一切情绪,撑着手臂起身。
“白蘋,冬絮?”她朝外唤道。
不一会儿,婢子就走了进来:“娘子您醒了,可是要起身?”
沈玉娇嗯了声,却没立刻下床,只隔着层幔帐问:“我是何时回来的?”
白蘋躬身答道:“刚过辰时,娘子被郎君抱回来了。”
“郎君现在何处?”
“郎君他……”
不等白蘋说完,屋外忽的传来秋露急哄哄的声音:“不好了,娘子,不好了!”
沈玉娇与白蘋皆是愣了下。
待回过神,白蘋蹙眉:“大中午的咋咋呼呼像什么话?”
秋露已不是当年的小丫鬟,这几年也稳重不少。被白蘋这般呵斥,她也不恼,只满脸焦急道:“真是要紧的大事!”
沈玉娇掀开幔帐:“进来说。”
秋露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娘子,厨房的刘妈妈方才买菜回来,说外头都在传咱们郎君下诏狱了!”
沈玉娇心里咯噔一下。
白蘋惊愕:“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敢拿这种事胡说!”秋露急得不轻,连跺了两下脚:“也是刘妈妈与我说的,不信你去问她呀。”
下发诏狱这等事,便是借奴婢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说嘴。
沈玉娇立刻想到昨日裴瑕的及时出现。
她并未入宫,而是到了鸿胪寺客舍,可裴瑕是如何知道她在那?又那样迅速地寻了过来?
重重疑虑与担忧浮现心头,沈玉娇掀被起身:“去,将刘妈妈叫来。另打来温水,我要梳洗。”
婢子们很快忙去。
不多时,刘妈妈便到了沈玉娇面前,小心翼翼道:“老奴是在西市买菜,听到茶馆里的人都在说这事情,郎君不知因何事惹怒陛下,被人摘了官帽,押入刑部牢狱了……娘子,您看这到底怎么办啊!”
几乎话音刚落,屋外又传来冬絮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娘子,不好了,景林回来报信,说是郎君下狱了。”
景林一直跟在裴瑕身边,如今连景林都这样说了……
沈玉娇只觉眼前一黑,纤细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
还是白蘋眼疾手快,扶着她在榻边坐稳。
“娘子,您可还好?”
“我没事……”
沈玉娇一只手支着额头,轻声道:“大抵是久未进食,饿的发晕,你去寻些吃食来。”
又将景林唤进屋里,隔着一扇纱织山水画屏问话。
景林道:“郎君进去前特地叫奴才给娘子传话,让您莫要担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郎君还说,无须为他走动,请您即刻收拾箱笼,带小郎君回洛阳。待他这边事了,便回洛阳与您团聚。”
沈玉娇闻言,眼前好似也浮现裴瑕说这些话的模样。
哪怕被摘去官帽,手戴枷锁,他定然也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
可他人都下狱了,叫她如何能不担心,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带着孩子避去洛阳?
“你可知他是因何入狱?”她问。
“这个奴才不知。”
景林讪讪道:“郎君被带走时,奴才在中书省马厩那边歇脚,还是别家的长随跑来寻奴才,奴才才追上了郎君。但奴才听人说,禁卫好似是以“目无王法、以下犯上”为由将郎君押走了。”
目无王法,以下犯上。
沈玉娇眼皮又突突直跳两下,裴瑕定然是为着昨日之事,与皇帝起了争执。
可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冲动!
那可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皇帝,一个不顺心便能覆人满门的皇帝!
沈玉娇越想越是心慌。
她不知裴瑕到底与皇帝说了什么,竟叫皇帝连三分面子情都不愿给,直接将他入了大狱。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弄清楚事态到底有多严重。
“备马车,我去趟沈宅。”
沈玉娇吩咐着:“冬絮,你和乔嬷嬷好生看顾着小郎君……罢了,我带他一同去。”
将棣哥儿放在娘家,有侄子侄女们作伴,也比单独留在家里更为安心。
吃食很快端上来,沈玉娇匆匆喝了半碗粥垫了肚子,便拿帕子装了几块糕点,打算路上慢慢吃。
她牵着棣哥儿出了门。
小家伙并不知外头的变故,只知今日才与夫子在书房学了半日,阿娘就要带他去外祖父家。
有的玩,他当然开心。
蹦蹦跳跳走到马车边,都不用人扶,自己就如只小猴儿般爬上去:“上回阿瑜
姐姐还说,带我们去抓蚂蚱!阿娘,我可以抓吗?”
沈玉娇站在车旁,护着他上车,心不在焉挤出一抹笑:“可以,你若高兴,这回还能在外祖父家多住几日。”
“真的!太好啦!”棣哥儿兴高采烈钻进车里。
沈玉娇心底轻叹一声,提起裙摆,正欲上车,忽的道路前头响起一阵哒哒疾行马蹄声。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
当看到寡淡天色间,那一抹高坐马背上的鲜亮绯红,她眸光霎时凝住。
直到那身形高大的男人利落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一步又一步,步履稳健,仿佛踩在她鼓噪不休的心跳上。
“夫人万福。”他拱手,朝她行了个平礼。
倘若不是瞧见他眼下的乌青和泛着血丝的眼睛,单看这淡定平静的神态,就好似昨日一切都未发生。
藕荷色袖笼下的长指拢了拢,沈玉娇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回了个礼:“谢郎君万福。”
谢无陵沉默地看着她。
不似昨日那副妩媚撩人的模样,今日的她一袭藕荷色袄裙,梳着寻常的妇人髻,浑身上下并无多少装饰,胭脂与口脂也没抹。
一张清婉脸庞素面朝天,却如盛夏雨水浸润过的芙蕖般,皎白娇丽,自有一段天然去雕饰的风韵。
唯独她俯首行礼间,露出的那截白腻的颈。
那一抹淡淡的红痕。
猝不及防地刺痛着谢无陵的眼。
“夫人不必多礼。”他嗓音微低:“夫人这是要出门?”
沈玉娇轻轻嗯了声,仍旧不敢抬头:“外出办些事。”
谢无陵道:“为裴守真下狱的事?”
沈玉娇眼睫颤了下。
终是没忍住,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异常沉静的黑眸:“你……”
“阿娘,你怎么还没进来呀!”
孩子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沈玉娇的话。
她和谢无陵不约而同地转过脸,便见墨青色车帘掀开,探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见到陌生的魁梧男人,棣哥儿惊了一瞬,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睁着一双黑黝黝的清亮眼眸,半点不怯场:“阿娘,他是谁?”
小家伙边说还边从马车里钻出来,小小的身子似要拦在自家阿娘身前。
孩子对外界的判断总是格外敏锐,棣哥儿看到谢无陵的第一眼,就觉着这个人好高好壮,周身的气质也与自家爹爹、舅父,还有从前见过的那些叔父们都不一样。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凶,有些危险。
自己年纪虽小,却是个儿郎,儿郎得保护好阿娘。
沈玉娇自然也看出棣哥儿的戒备。
她也没想到当年被谢无陵护下来的小家伙,如今竟是这种场合与谢无陵见面。
“棣哥儿,这是燕北来的谢伯父。”
她揽着孩子小小的肩头,温声与他道:“你小时候,谢伯父还抱过你。”
棣哥儿听得这话,也卸下防备,恭恭敬敬朝谢无陵行了个晚辈礼:“静宁拜见谢伯父,问伯父安。”
谢无陵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心底也生出一番怅然感慨。
当年那皱巴巴的小婴孩,竟长成这般粉雕玉琢的俊秀小郎君。
斯斯文文,皮肤也白,乍一看宛若缩小版的裴守真。
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他虽讨厌裴守真,但对这小家伙,还是长辈般的疼爱欢喜。
尤其看到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没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好孩子,伯父今日出来的急,没带见面礼,下回给你补上。”
棣哥儿只觉那罩在脑袋上的手特别大,特别暖。
他悄悄抬起眼去看这位谢伯父,心下嘟哝,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这位谢伯父长得也很好看。
和爹爹是不一样的好看。
“谢郎君,我还有事要忙。”
沈玉娇心下还惦记着裴瑕入狱之事,也不好在门口与谢无陵多说:“若无其他事,我们先行一步。”
“夫人原本打算带孩子去哪家?”谢无陵问。
沈玉娇唇瓣轻抿,道:“回宣平坊的娘家。”
应国公孙尚倒台后,淳庆帝恢复了父兄的官身。
朝中有人好办事,如今裴瑕下了狱,她定是先回娘家与父兄商议。
谢无陵默了两息,道:“你父兄皆是工部文臣,外祖父也是一家子文臣,你寻他们,有用吗?”
沈玉娇眸光轻闪了闪,头颅垂得更低:“有没有用另说,起码先弄清事情原委,再作打算。”
谢无陵:“夫人若想知道原委,尽可问我。”
沈玉娇一惊,抬起眼。
谢无陵深深凝着她:“我可为你解惑,甚至可以帮你捞他出来,夫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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