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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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他的嗓音不轻不重,却叫沈玉娇心头颤动不已。

    经过昨日,他还愿意帮她么?

    亦或说,经过昨日,她又何来颜面请他帮忙。

    她喉间艰涩,低低道:“不敢劳烦谢……”

    话未说完,谢无陵朝棣哥儿伸出手:“来,伯父抱你进去,和你阿娘商量要事。”

    棣哥儿迟疑,将询问目光投向自己阿娘。

    沈玉娇心头摇摆,既知不该再与谢无陵牵扯,却又清楚父兄和外祖他们怕是也无能为力,而谢无陵手中有兵,倘若他愿意帮忙,淳庆帝松口的几率很大。

    静思两息,她终是点了头:“嗯。”

    棣哥儿见阿娘点头了,这才走到谢无陵面前:“谢伯父,我可不轻哦。”

    谢无陵薄唇轻勾起来:“可要骑大马?”

    棣哥儿:“啊?”

    谢无陵啧了声。

    一看裴守真就没这般哄过孩子。

    他单手就将棣哥儿拎起,又架在脖子上:“坐稳了!”

    莫说棣哥儿,就连沈玉娇都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护:

    “小心些!”

    “就这点斤两重的孩子,别说背了,我举着他翻几个跟头都成。”

    沈玉娇:“..........”

    到底拗不过谢无陵,她跟在他身后,提步回了府。

    前往花厅的路上,看着前头那道架着孩子,与孩子聊得有来有回的高大背影,她心头还有些恍惚。

    倘若当年留在了金陵,或许谢无陵和棣哥儿也是眼下这般。

    他会是个好父亲的。

    她一直都知道。

    棣哥儿第一次骑大马,被举得那样高,谢伯父又那样有趣,知道许多他没听过也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被放下来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稚嫩小脸满是兴奋:“谢伯父,你以后还会来我家玩么?”

    谢无陵摸摸他的小脑袋,没答,只瞟着花厅主座上端坐的那道清丽身影:“倘若你父亲母亲欢迎的话……”

    棣哥儿道:“肯定欢迎呀,夫子都教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么小年纪都会背诗了?”谢无陵笑道。

    “谢伯父,这不是诗,是论语里的句子啦。”棣哥儿一本正经地纠正。

    谢无陵爱屋及乌,也不计较,笑眯眯道:“伯父一介武夫,没读过什么书,棣哥儿可别嫌弃伯父。”

    棣哥儿立马摇着小脑袋:“一日读书一日功。只要肯学,何时发奋都不算晚。”

    谢无陵听到这话,忽又觉得这小家伙也是像娇娇的。

    从前在金陵,她也是这般满脸诚恳地劝他读书。

    一晃眼,恍如隔世。

    “白蘋,你先带小郎君回后院。”

    沈玉娇淡声吩咐着。

    待婢子们端上茶点,沈玉娇将她们屏退。

    说是屏退,其实就站在敞开的花厅外,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但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饶是如此,真要计较起来,也是于礼不合的。

    但如今情况,沈玉娇也无法计较太多。她看向谢无陵,开门见山:“你知他为何下狱?”

    谢无陵坐在客座,端起瓷盏浅啜一口,道:“他昨日知你被带入宫中,当即求见皇帝。皇帝避而不见,他私闯入内。据说起了很大的争执,最后皇帝还是将你的下落告知他了。”

    “至于为何今日才拿他下狱,我猜要不然是昨日狗皇帝被吓住了,直到今日才回过神。要不然就是怀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想看看昨夜到底是何收场。”

    “无论是哪个缘由,裴守真这场牢狱之灾都无法避免。”

    毕竟,那可是皇帝啊。

    哪个当皇帝的,能容忍被臣子这般忤逆。

    何况裴守真那张嘴,那性子,别说淳庆帝了,谢无陵每次和他对峙,都恨不得拿剑把他捅成筛子。

    “这种情况,若是叫你父兄去求情,恐怕连着他们都被迁怒……”

    谢无陵将茶盏搁下,眉宇间浮现一丝轻蔑:“要我说,就该揍他一顿,

    叫他吃些教训,才知乖了。”

    “裴瑕已与他辞官多次,可他一直不允。这回更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

    提到昨天的事,沈玉娇心里也恨得不轻:“堂堂一国之君,竟使出这种伎俩!”

    何其卑劣。

    与他那胞妹寿安,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无陵自然也是愤懑。

    昨日之耻,他怪不了沈玉娇,怪不了裴瑕,有多少算多少,全算在淳庆帝头上。

    “谢无陵,昨日……”

    沈玉娇用力掐了掐掌心,她实在不愿回忆那份难堪,但如今他人已在身前,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开:“多谢你了。”

    谢无陵唇角轻扯:“昨日已说过了。”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叫沈玉娇有些忐忑。

    只因谢无陵在她面前,一向是情绪外露的。

    开心他会笑,生气他会黑脸,伤心也会明明白白写在眼中,从不叫她猜。

    可现下他这语气和神态,叫她琢磨不透了。

    是三年未见的缘故么。

    是啊,一晃眼就三年了。

    三年前的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在大慈恩寺,他贴着胡子和痦子,笑着与她算命。

    后来他发配燕北,她知道她不该去看的。

    可裴瑕还是叫人备了马车,送她去看了。

    那日,她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暗了。

    裴瑕在她院里的榻上坐着,手中握着一卷书,见她进来,撩起眼皮:“见到了?”

    她道:“嗯。”

    他又问:“可说话了?”

    她道:“没下马车,远远看了眼。”

    那亭中之人破衣烂衫,远远看去,形销骨立。

    回程的一路她沉默着,没哭。

    裴瑕那明润锐利的视线在她眉眼间时,她的眼泪就“啪嗒”落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她慌张去擦,却越擦越多。

    裴瑕并未多说,放下书卷,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

    他哄着她:“从此便当没那个人了。”

    她在他怀里哭累了,说:“好。”

    之后三年,夫妻俩再未提起谢无陵。

    直到他再次回到长安,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玉娇恍然发现,三年过去,她都未曾好好看一看这个浴火重生般的谢无陵。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骨相立体的脸庞上。

    黑了,瘦了,下颌线更凌厉了,眉宇间也更成熟了。

    只这般安静坐着,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挺好的。

    沈玉娇想着,眉眼也缓缓舒展:“你能受到燕王器重,平步青云……还未对你道一声恭喜。”

    谢无陵望着她:“你真的替我欢喜么?”

    沈玉娇微怔。

    又听他道

    :“不会怪我回来打破你与裴守真的安稳日子,想着倒不如叫我死在刑部的水牢里,或是死在流放燕北的路上?”

    话中的淡淡嘲意,叫沈玉娇心下一阵发闷,她道:“你怎会如此想……”

    “那夫人要我怎么想?”

    “让我还记着你对我的承诺,记着你会嫁给我,上千个日夜,一刻都不敢忘。还是继续相信你心里有我,不会忘记我,等我功成名就时,你会回到我的身边,与我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夫人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他胸膛起伏着,搭在桌边的长指也不禁攥紧,明明已经克制着,可还是掩不心底那阵窒闷之意。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

    会痛,会伤心,会嫉妒,会失落……

    她可知一次又一次被放弃,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是何等的折磨?

    沈玉娇听到这些话,也知昨日之事,于他如鲠在喉。

    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哪怕没中药,那也是她的选择。

    “谢无陵,三年了……”

    她坐直腰身,眸光也恬静下来:“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沈玉娇,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谢无陵,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罢了,便这样罢了吧。

    谢无陵却道:“我要的不是过往,我所求的,一直是与你的将来。”

    “无论在金陵,在宁州,在长安,在燕州,我所思所想、所念所求,皆你沈玉娇一人,从未改变。”

    他说得斩钉截铁,连那目光也一如既往如烈阳灼灼,光耀灿烂。

    沈玉娇望着那双眼,鼻尖发涩,心尖也刺痛着。

    像是快被灼伤一般。

    她在他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可是谢无陵,人之一生,不仅只有男女之爱。”

    她垂下鸦黑眼睫,嗓音不觉低了:“说到底,我终不是那个逃至金陵的沈玉娇。”

    “你就当我自私,负心吧。”

    “眼前这一切,我无法舍弃。”

    “裴瑕于我,是郎婿、是亲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是对我恩重如山的恩人,也是我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而谢无陵于她……

    亦然重要。

    但这份重要,与其他相比,只能藏起来,深埋心底,变成不能与外人道的回忆。

    终究是,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

    “谢无陵,倘若有来生……”

    “我从不信来生。”

    谢无陵眼底的愤怒也平静下来,他望向上座噙着泪光的年轻妇人:“娇娇,我只问你,哪怕我能让裴守真写下放妻书,你仍是选他,要与他在一起?”

    沈玉娇迎上他锋利直白的目光,心尖颤了颤。

    她问自己,要和离吗。

    要与裴瑕和离,与谢无陵在一起么。

    要抛下这一切,要舍了裴瑕吗。

    裴瑕,裴守真。

    守真阿兄。

    她闭了闭眼,而后起身,朝谢无陵抬袖拜道:“若是…若是你能救他出狱,我、我可……”

    “不必再说了!”

    谢无陵怫然起身,到嘴边的重话,在触及她眼睫挂着的盈盈泪珠,再次顿住。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良久,他哑然一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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