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都过去了(2/2)
李荷月和陈兰霜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仍站在明府门前的沈晗霜。
她们这几日都不曾同彼此提起过沈晗霜组织众人写万民书的事,但方才两人却在李府门前遇上了。
都是准备来明家这边的。
李荷月是因为自己的庶姐。
她其实与父亲那些妾室生的孩子之间并无任何感情,相反,她很厌恶这些分走了父亲的爱与关怀的人。
但直到庶姐受尽夫家的欺凌,还被丈夫殴打以致于小产,最终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李荷月才终于可以确定,父亲其实并不爱她们这些孩子。
或者应该说,父亲不爱她们这些女儿。
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所以将女儿嫁出去,为他和他的儿子换来更多的利益,才是父亲让人教她们琴棋书画的原因。
李荷月不想嫁给那个逼死了庶姐的混蛋做续弦,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踏进那
个家,她便只能和庶姐走上同一条路——成为嫁出去的女儿,被父亲利用完,至死被绑缚在全是恶鬼的夫家。
庶姐分明是被逼死的,但父亲却配合那家人对外称庶姐是得了急病。
可由沈晗霜写下,又由明家的侍女们四处分发的那些纸上,却写下了李荷月庶姐的遭遇,却在为包括高氏和那个已经自缢身亡的李家女在内的所有女子争取一些什么。
所以即便再厌恶沈晗霜,李荷月也还是去了明府门前,在那份万民书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不为已经身死的庶姐或高氏,只为她自己。
陈兰霜不难想到李荷月为何会走这一趟,却并不清楚自己参与万民书一事的理由。
她的父亲陈相与一心变革的沈相之间是政敌,一直以来都政见相左。
沈晗霜在做的事多少能代表沈相的态度,陈兰霜也能猜出有哪些事情是自己的父亲在背后操纵。
谁都可以在那份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唯独她,作为陈相的女儿,连出现在明府门前都已是不该。
可她还是去了。
她看见了沈晗霜此时的模样——平心定气,温和沉静,却又心志坚定。
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公开后,民间有关真凶高氏的传言与议论几经变换。直到那封高氏亲笔所书的绝笔信示于人前,世人也大多都在看热闹。沈晗霜却迅速反应,着手组织起了万民请愿的事。
陈兰霜心想,自己或许知道了为何祝隐洲会唯独待沈晗霜特殊,为何沈晗霜身边从来就不缺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没有这些。
可正因为没有,她才不得不争。
李府内。
李父知道自家与陈相之间虽有亲戚关系,却实在是已经隔了好几代的远亲。所以为了尽可能地维护这层关联,李父称得上是费尽心思。
是以得知李荷月竟瞒着家里所有人去签了那份万民书时,李父动了盛怒,对李荷月用了家法后还罚她去跪了祠堂。
自己的女儿自己可以惩处,但陈兰霜只是暂住在李家,且她还是陈相的女儿,所以李父没对陈兰霜摆脸色,只是沉声提醒她:“姑娘别忘了陈相将你送来洛阳的目的。()”
“近来太子日日都去明府求见,他想见的是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姑娘不能完成陈相的嘱托……?()?『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的话停在这里,转而说道:“陈相如果知道你参与了沈氏女组织的万民书一事,恐怕也会动怒。”
话里话外都是并不赞成陈兰霜去万民书上签字的事。
在他看来,应还是陈兰霜带着自己的女儿去的明家,否则以李荷月对沈晗霜的厌恶,她不跟沈晗霜对着干就不错了,绝不可能还去支持沈晗霜。
而李荷月干出的这桩蠢事很可能破坏他与陈相之间本就不算牢固的关系。
陈兰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我参与万民书一事,就是为了完成父亲吩咐的事情,接近太子。”
李
() 父顿了顿,想起几日前,的确是太子第一个在万民书上签下了姓名。
若是与接近太子有关的事,他不好多问,只再温声提醒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兰霜微垂着眸子,眼底没什么情绪。
自祝清谋反失败开始,她便早已是被陈家放弃的棋子。
如今连这样一个虚伪的蠢货也敢对她指指点点,摆起长辈的架子。
*
夜深人静时。
沈晗霜正在书桌边翻看一本与变法有关的书册。
向朝廷请愿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便能做成的事情。即便知道爷爷和江既白他们会在朝中支持变法一事,沈晗霜也想将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做得更好,更完善,也尽可能地为陈旧的现状多带来些改变。
沈晗霜正提笔记录着书上可用的东西,忽而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某种声响。
有人跃下了明溪院的围墙。
沈晗霜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
她只当不知,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但翻墙进来的那人却得寸进尺,从外面打开了沈晗霜卧房的窗。
看见安静地站在窗边的祝隐洲,沈晗霜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册和笔,转而问他:“殿下夜访明溪院,不知所为何事?”
以祝隐洲的武艺,若他想去哪个地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之前他将那些东西送来明溪院时,便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来,又何时离开的。
但他今晚有意不曾隐瞒自己翻墙进明溪院的动静,还明着在她眼前现身,应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祝隐洲没有进屋,只立于窗边,借着屋内的烛光看着沈晗霜昳丽的面容。
他身后是空洞无趣的黑暗,而眼前的,是让他无比贪恋与渴求的美好。
“若请愿书一事不成,你会如何?”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轻蹙着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祝隐洲摇了摇头,“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沈晗霜放心下来,缓声道:“尽人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若此路行不通,便再寻另一条路。”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总能找到那条可以抵达的路。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才说:“我也一样。”
沈晗霜心神微顿,听出了些什么。
祝隐洲是在说他与她之间的事。
“殿下为何执意受往事牵绊?”
祝隐洲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愿信我?”
不信他会心悦于她,也不信他对她早有情意。
沈晗霜心境平和地答道:“因为殿下不像是会心悦于谁的人。”
祝隐洲心里一紧,忍不住追问:“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
沈晗霜思忖了一息,说道:“不想走近,也不需要走近任何人的那种。”
成婚三载,沈晗霜从未见过祝隐洲与谁关系亲近熟稔。
他与父母和弟弟祝寻之间可以说是礼
数周到,但其实并不像是亲人。起码不那么像是沈晗霜认知中的亲人,有着明显的距离与隔阂。()
林止倒是常出现在祝隐洲身边,也是最像他朋友的人,但也只是像而已。两人之间仍然差了一点什么,并不算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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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应该说,祝隐洲不曾与任何人交心。包括曾是他妻子的沈晗霜。
他好像,只需要他自己就够了。
祝隐洲沉静无声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沈晗霜,似是想要看进她的心里,找回他曾经拥有过,却已经错失的那些情意。
但没有。
看着他时,沈晗霜的眸中再无任何柔情与爱意。
“可我想要你。”祝隐洲怎么想,便怎么说出了口。
多少年来,他都不曾对任何人表露过心中所想。因为说出来,便更有可能会失去。
但他忍不住想要直白明确地说出自己想要她。
他怕沈晗霜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又怕她明明知道,却只觉得厌烦。
沈晗霜从容平稳道:“我对殿下,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了。”
“情爱之事本就无法勉强。当初我患得患失时,也不曾强求过殿下的心意,难道如今殿下有法子强迫我与您存着同样的念头吗?”
或许祝隐洲是真的对她有情,不只是出于习惯,也不是心有不甘,但沈晗霜已经不会再给他同样的回应了。
祝隐洲忽然有些急切:“若我当时知道你……”
“都过去了,”沈晗霜轻声打断他的话,“爱与被爱若并非同时存在,那便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若今后还能同时存在呢?”
见祝隐洲少见地有些执拗和固执,沈晗霜顿了顿,只能说:“无人能预料今后的事情,但我不想再有那一日了。”
因为祝隐洲第一个在万民书上写下了他的名字,沈晗霜组织万民书一事顺利了许多。当时两人并未言语,却都明白对方的用意。或多或少,他们之间其实有一些不必事事都言明的默契。
可这并不代表沈晗霜会因此便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别的什么可能。
的确是已经失望够了。
祝隐洲沉默下来,不再追问。
他听得出来,沈晗霜说这些话时,态度并不算冷漠或排斥,也并无怨怪。
可偏偏,她越是如此平和自然地待他,便越说明,祝隐洲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特殊之处了。
没有恨,更没有爱,只当他是一个关系平常的人。
只是彼此认识,又曾有过一段已经结束的婚姻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祝隐洲的心缓缓沉入满是荆棘利刺的深渊,痛意遍布了他的四肢百骸。
沈晗霜走上前,并不看他,只轻轻关上被祝隐洲打开的那扇窗,将两人隔在无法继续靠近的两端。
秋风寒凉,摇曳的温暖烛光被主人悉数收回,祝隐洲重新被无边的黑暗与寂寥包围。
沈晗霜说她当初患得患失时不曾强求过他的心意。
如今祝隐洲无比明确地知道,他早已彻底失去了她的心意。
却克制不住地想要强求。
他该如何做,才能重新回到她身边。
祝隐洲握着那枚沈晗霜曾亲手送与他的玉佩,在她的窗外站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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