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2/2)
面对这种残忍的结局，哪怕它是个没有感情的AI，也觉得自己的算法因难过而迟滞。
凌千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她又换回了敬称，脸仍没抬起，很小声问：“您早就猜到了，对吧？”
她早就开始怀疑她了，所以她做的那些事情，都在她预料之中，对吧？
所以她应该早有防备，对吧？
所以给出去的图纸，并未造成应有的结果......对吧？
所以一切，没到不可挽回的余地，对吧。
沈曦照垂着眼，手指压住她的头发，研究员的头发稍显干燥，有些扎手，跟小人鱼柔顺漂亮的头发截然不同。
一看就是沉迷实验，懒得仔细打理。
她微微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么奇妙。
这些年痴迷实验，加上自身性格原因，没办法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凌千秋。
在和克尔兹人相处的短短数月内，居然对这个地方，产生出令她感到恐惧的依恋和归属感。
孱弱的研究员，在训练中的颓唐表现，逗得克尔兹战士们忍俊不禁，怕伤到她的颜面，又努力伪装严肃。
他们利用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为她指点训练要点，替她打饭，送水，教她怎样设置医疗舱，能让按摩效果最大化。
尽可能在不伤害她身体的前提下，带着她努力追赶训练进度。
凌千秋想过他们是冷血无情的战争机器，是蛮荒的野兽。可在战争之外，他们都是有血有肉、嬉笑怒骂的正常人。
与她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块奇妙的土地，善良热情的人们毫无隔阂，只要他们愿意接纳，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帝都口中排外、蛮横的克尔兹城，排外确实排外，可一旦被他们视作自己人，那种不顾一切、毫无保留的偏爱，宛如一把烈火，能将人从内到外烧透。
她在这一刻，由衷体会到露易丝心甘情愿留下，为这块土地和人民而战的信念感。
淳朴善良的克尔兹人。
爽朗大方的克尔兹人。
凌千秋的泪越涌越多。
她用力攥着她的衣角，衣料快被她揉碎了，喃喃问：“克尔兹城......”
沈曦照按住她的脑袋：“一切都好。”
凌千秋终于松了口气。
她有认真想过，克尔兹这个地方不错，或许以后留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真走到这一步，在进退两难中反复折磨自己，她才发觉露易丝的勇敢坚韧。她仿佛站在两座悬崖中间，进一步是死路，退一步也是死路。
帝都所有贵族里，总共也只出了一个露易丝。
她真切地意识到，在她擅长的领域之外，除了面对实验体时冷酷无情，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她如果可以再冷血一点就好了，就不用受到良心的拷问，心安理得背叛她们。
她们本就不是同一阵营，不过各取所需罢了，甚至谈不上背叛两字。
她到底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她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她终究无法背弃自己受过的教育，和体内汩汩流动的呼啸的血脉。
她的声音闷闷地透过湿润布料，嗓音仿佛也被潮意浸透，带着轻微哽咽。
她小心问：“我是不是很能干，老板？我是最好的研究员，对吗？”
沈曦照胸口发
窒()，沉沉地喘不上气。
她的手搭在凌千秋的头发上卍()_[()]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手掌轻柔拢住她的脑袋，是露易丝死前，她最后做出的动作。
是凌千秋杀了露易丝，这个结果并不难猜。
这一次，凌千秋的行动并未成功，露易丝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被杀死。
她看过她交给伊丽莎白的图纸，隐藏了蔷薇堡垒逃生通道的位置。如果蔷薇庄园被攻破，克尔兹人还有一线生机。
知道她跟海盗们约定的时间，提早了片刻，按理说，在海盗们开始动手时，伊丽莎白的舰队也该悄无声息包围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她为他们留下的这个时间差，也能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在包围尚未形成前，逃出这次围堵。
她无力改变事实，她已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自己能够做出的一切。
可她将图纸给出去是事实。
背叛也是事实。
没什么对与错，归根结底，只是立场不同。
枪抵住她的脑袋。
沈曦照屈起指节，温柔擦过她的肌肤，为她擦去漏出脸颊的泪水。
她能感受到凌千秋的身体在战栗，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没人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本能。
沈曦照温柔抚摸她的侧脸，宛如安抚一只处于应激状态下的惊恐的小猫咪。
她的声音既轻且柔，像是怕吓到她。
“对，你是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研究员。”
掌心下的战栗渐渐减弱下去，她感觉到凌千秋的面部皮肤被微微扯动，喉咙发出轻微震动，像是在满足地微笑。
紧跟着，她微不可查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撒娇似的。
沈曦照扣动扳机。
猝然枪响震彻云霄。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
很久、很久，无人说话。
沈曦照起身，毫无气息的尸体，像一件没有生命力的物品，自她膝盖上缓缓滑落。
她微微俯身，轻柔扶住凌千秋的脑袋，将她放倒在地上，像怕磕痛了她。
她拉起凌千秋的手腕，取下她的光脑。
光屏自动展开，另一头，战舰指挥室内，伊丽莎白怔愣的眼映入她眼帘。
年轻的沈家继承人眼神漠然，一双黑眸漆黑如墨，不起丝毫波澜。
凌千秋的尸体躺在她身侧，眼睛微阖，面容安详。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甚至让人错觉地以为，在她那静止的胸膛间，有微弱的呼吸悄然起伏，如同夜风中轻颤的细叶。
若不是额头焦黑的血洞，冒出轻微血流，仿佛她只是暂时沉睡，而非永恒的告别。
伊丽莎白头脑混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她的姐妹，该震惊于沈曦照的心狠手辣。
还是该思考，她究竟哪儿来的胆子，明知这是皇室成员的情况下，还敢直接将她就地处决。
() “日安，尊敬的伊丽莎白殿下。”
她冲她露出柔和微笑，眼神真挚，彬彬有礼：“向您致以来自克尔兹的问候。”
请您准备好，迎接来自克尔兹的报复。
她挂断了这场漫长的通讯。
沈曦照抬头，露易丝等人都在看她，眼神期盼，压抑着浓烈的激动。
她心知她们想问什么，微微弯唇。
“家里没事儿。”
她踩碎之前从凌千秋身体内挖出来的信号源，不过片刻，技术人员惊喜道。
“城内的信号回来了！”
室内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而凌千秋的尸体静默躺着，面容平静安详，宛如一池静水，波澜不惊。
皮肤仍旧细腻光滑，闪烁着细微光泽，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温暖活力。
沈曦照视线掠过，迈过她，跨出室内。
天光微曦，黑夜已经褪去，这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她走上甲板，慢慢踱步，清醒空气伴着海洋特有的味道，一股脑涌过来。
大脑深处，一直肆虐的疼痛终于暂缓攻势。
系统小心翼翼问：【崽崽，人鱼她......】
它想问，她们之后该怎么做。难道真要像凌千秋最后说的那样，把她的心挖出来吗？
沈曦照刚走出两步，步子却突然顿住。
系统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啾~沈沈！”
纯真可爱的小人鱼，迎着天边明亮的微光，宛若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早上好呀~”
系统忍不住喃喃：【这战舰的高度，我目测一下，起码有个几l十米高吧。】
【类比一下现在这个场景，大概就是住在高层建筑上，半夜往外一看，突然发现玻璃上挂着个人，正在冲自己欢快招手的既视感。】
本来挺惊喜的一件事，被系统这么一说，画风突然转成午夜档的恐怖鬼故事。
沈曦照：【你也太会毁气氛了。】
小人鱼身处的位置有点低，她蹦起来，费力去够甲板上栏杆。
一头蓝发在日光下流光溢彩，黑色染发剂已经彻底褪去，宛如潺潺的山间溪流。
清澈透亮的蓝，也能从中迸发出蓬勃向上的旺盛生命力。
“我没有找错回家的地方哟~”
她一眼发现了人类的舰船，一抬头，就正好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类！
人鱼美滋滋想，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们的缘分哟！
简直说曹操曹操到。
系统在心底念叨了两句，禁不住跟着露出微笑。莫名的压抑感，被人鱼活力满满的声音瞬间冲散。
【有人鱼小天使存在的地方，感觉气氛一下子就欢快起来了哟~】
没有勾心斗角、家国纷争。
只有一头简单纯粹的小动物，全身心依赖在意她的人类~
“早上好。”
沈曦照即将到达船边时，人鱼怎么跳都够不到栏杆，气闷地跺了跺脚。
她弯下腰，似乎说了句什么，于是沈曦照和系统，眼睁睁看着那颗蓝色的小脑袋，缓缓上升，一直到与她视线齐平。
沈曦照脚步慢了些，目光扫去，眼神微凝。
后面，匆匆跟上来的露易丝也看清楚全况，忍不住回头怒吼。
“变异种都到家门口了，监测系统没半点反应，技术人员，怎么回事？”
那头巨大的变异海龟，懒洋洋喷着鼻息，心不甘情不愿驮着小人鱼，不知何时已经绕过战舰的包围圈，悄无声息溜了过来。
它的身量与战舰相差无几l，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座小小的孤岛。
倒霉的技术人员被吼得面如土色，又开始鸡飞狗跳、满舰寻找问题。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混乱里。
小人鱼踮着脚尖，朝她的人类伸手。
她迎着朝阳，眼眸欣喜弯起，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挥手。
“走呀沈沈，别管他们啦，我带你骑海龟兜风！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