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2/2)
永远的意思，就是到死也不分开。
她在冰冷沉寂的深海内，迸发出最热烈的火焰。
她以爱的名义将自己毁灭。
烈火吞没一切，她将这份暴烈极端的爱，永远定格在此时此刻。
定格在最爱她的那刻。
人鱼的手穿过沈曦照的手，微凉的水汽浸染她的肌肤。
很久很久。
沈曦照抬眼。
她笑起来，声音既轻且柔，慢慢道：“我有点生气。”
人鱼的长生，究竟是福祉还是诅咒？
贪婪追求长生的人，终会发现她们要付出的代价，远比她们得到的多。
在传说中，这些人往往会被过去的罪孽和内疚缠绕，无法逃脱内心的痛苦煎熬。
沈曦照是个坏家伙，倒没有愧疚后悔，更没有被噩梦和幻觉困扰。
小人鱼总是会在合适的时间节点上，自然而然出现，絮絮叨叨跟她讲自己看到的景象。
讲生活中的细微幸福，讲那些简单平凡的日常。
沈曦照还没处理完这个世界的后续，暂时不打算离开。
她回到克尔兹城，替母亲坐守后方。
谈判还在继续，城内气氛轻松，喜气洋洋，大家都知道，这场战争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大多数时候，她忙碌善后，帮母亲处理城内各项繁杂事务，完善军备后勤等工作，对人鱼的幻象视而不见。
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回答她的提问。
偶尔心血来潮，她会整理人鱼曾穿坏的衣服，用过的纸笔。
凌千秋死去后，鳞片等东西也送还过来，她会对这些物件出神，再将其一一收拾起来。
人鱼或站或坐，总会依偎在她身边，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围着她打转。
她会提出各种各样奇怪问题，有时突发奇想，想吃某种食物时，沈曦照也会应允下来，在菜单上勾选她想要的甜点。
系统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劝慰。
沈曦照旁若无人对空气说话的模样，也不止会被露易丝一人看到。
人鱼突然消失的原因，众人心知肚明。
蔷薇庄园内的克尔兹战士纪律严明，虽担忧入骨，却不敢贸然戳破。
他们不知道杀死人鱼、会被人鱼的诅咒缠上，只以为她无法接受自己亲手杀掉她的现实，还沉浸在悲伤内。
众人小心翼翼帮她维持着这幅虚假的泡沫。
泡沫，又是泡沫。
现实和虚假掺在一起。
现实同样是虚假的幻象。
“我觉得这次的小饼干，没有上次那个人鱼形状的饼干好吃哟~”
人鱼的声音打断沈曦照的怔然，她顺理成章止住思路。
其实分明是这次烤制出的更酥脆可口，人鱼任性地选择上次的成品，不过是因为那块饼干的形状做得漂亮，人鱼在心底给它加了一层滤镜。
但沈曦照没反驳，只微微颔首：“那我们下次还点那个。”
她放下餐勺，优雅擦嘴。
高大的士兵微微弯腰，听到她在听从汇报的间隙，淡淡笑了一声，似乎在和身旁的空气讨论甜点的味道。
战士无声抬头，目光触及将军沉默的视线，不得不咽下到口边的话。
系统终于忍不住问。
【是幻象？是诅咒的力量？还是人鱼的灵魂依旧存在？】
这么多天下来，它依旧检测不到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
和她对话的，从始至终只是空气。
只有空气。
沈曦照歪头：【重要吗？】
她起身，在短暂奢侈的休息后，继续朝办公桌走去，平静地自问自答。
【不重要。】
前方的谈判步入正轨，沈曦照身处蔷薇庄园，却总感觉自己的心还带着舰队，在忒提丝海域上漫无目的流浪。
海浪的拍打声总在她耳畔回荡。
潮湿空气挟着海风，人鱼的欢声笑语夹在其中，一切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某天，露易丝拿了一
个光脑过来，小心递给她。
沈曦照不懂她的意思，伸手接过，没等她发问，光脑在物品转移的摇晃中，一个小小的吊坠垂落下来。
露易丝也在看那个吊坠，艰涩道。
“是人鱼之前进水报废的那个光脑，修好了。”
沈曦照抓起吊坠，仔细打量它的模样。
它不是用来控制人鱼体内芯片的那只人鱼吊坠，是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
其简陋到不忍直视的模样，大概是任何一个克尔兹人，拿到她面前，都会觉得玷污了她眼睛的存在。
沈曦照端详着人类吊坠两只大小不一的眼，忍笑问：“她亲手画的？”
她转开视线，露易丝对她点头，余光内，小人鱼也在快乐点头。
人鱼没有出声，但那双亮闪闪望着她，顺势高高仰起下巴。
那副骄傲求夸赞的德性，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挺好看的。”沈曦照违心夸赞。
露易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
椅子的角度微微倾斜，上面随意搭着沈曦照的军服外套。
餐厅的门敞着，海风挟带着咸涩味道强硬闯入，衣角簌簌作响，仿佛有人抬手，顽皮弹了下衣服。
露易丝下意识抬手，手指触到冰凉坚硬的金属。从椅背摸到椅座，没有任何残留的温度。
无人靠近。
她微微抿唇，冲动的话几次冲到喉边，都被她强行遏制下来。
她看着小主人漫不经心点开光脑，像她从前做的那样，有条不紊点开视频库，仔细给人鱼安排功课。
“最近太懈怠了。”她说。
露易丝喉咙发干，眼眶酸涩，良久，硬生生从泛着血腥味的肺腑里，挤出一句。
“您对她的要求太高了。”
沈曦照对她的挣扎恍然未觉。
她点开浏览历史，一眼看到那本名字正经、内容格外不正经的小凰文，扎眼地排在第一位，想也没想，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其删除。
指尖下滑，人鱼搜索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映入她眼帘。
【世界上有多少种好吃的鱼鱼？】
【什么鱼，对鱼来说最好吃？】
【长条条鱼怎样做更好吃？】
【有壳的鱼背甲怎么扒掉最顺手？】
......吃货鱼设始终屹立不倒。
沈曦照指尖一路下滑，漫不经心看过去。
在某一刻，手指突然停顿。
在这些无厘头、看得人忍俊不禁的问题之下，是一连串简短的名词。
【幻想种】【实验体是什么】
【研究所做什么的】【研究员】
【人鱼的作用】
映入沈曦照眼帘的最后一个词语。
是【长生】。
长生啊。
她慢慢抬起脑袋，视线游弋。
璀璨日光透过餐厅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光斑，人鱼踩着跳跃的光影，追逐光斑，玩得不亦乐乎。
沈曦照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倏忽想起那日，巨型海龟懒散漂浮在海面上。
人鱼带着她从负面情绪里抽离，慷慨送她一场盛大的日出。
她们并肩站在海龟背上，眼前是燃烧的橘红色熔炉，世界映在眼中，呈现出壮观耀眼的辉煌。
灿烂金芒毫不吝啬地将两人覆盖在内，人鱼在呼啸的风声中回头，笑着问她——
“沈沈，你想要长生吗？”
那日阳光灿烂，天气很好。
一如今日。
人鱼并未食言。
露易丝喉头哽咽，无声别开脑袋。
系统也看不下去了，小声说：【算了崽崽，别看了。】
沈曦照将光脑放回桌面，不比两人面色沉重，指节有条不紊敲打光脑，问人鱼。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哟~”人鱼被她的呼唤过来，面色纠结，想了想，指向外面。
“听她们说的！”
沈曦照顺着看过去，是黑客身后的那两个海盗。
她回来蔷薇庄园后，海盗高层们偶尔也会进出这里，向她汇报自己探到的隐秘消息。
克尔兹战士们军纪严明，在忒提丝海域上，一直处在战时警戒状态中。
时刻紧绷心神，不会做任何与命令无关的交流，更不要说八卦了。
相比之下，海盗们就散漫得多了。
人鱼倘若撞见她们，从她们的闲聊中得知一些关键信息，继而明白过来自己的尴尬处境，似乎也符合常理。
沈曦照仔细梳理了时间线，手指有节奏的敲击蓦然停顿，突然明悟过来。
“是黑客她们上船那晚，我入睡早，没人管你，你在军舰内乱窜，最后被露易丝强行赶回房里的时候？”
那日事后，系统还向沈曦照告状。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要她好好管管。
人鱼拄着下巴，瞪了露易丝一眼，欢快点头。
露易丝自然看不到她的愤怒。
在外人眼中，就是沈曦照一直对着空气自问自答。
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沈曦照没说什么，放下光脑。
隔着轻微水汽，摸了下她的脑袋。
人鱼粲然笑开，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柔，满足蹭着她的掌心。
另一头，露易丝拳头攥紧，脸色白了下去。
相比露易丝自始至终的克制，尤梦容表现出来的情绪就要激烈太多。
她气得七窍生烟，会当着沈曦照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让她看清现实。
“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怎么着，你费尽心机，坑蒙拐骗、不择手段，终于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长生了，你踩着她活下去，就是为了替她守活寡吗！”
话说得毫不客气，人人噤若寒蝉。
沈曦照倒没生气，只是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这点，反而让这副场景显得格外滑稽。
守卫们费力制服尤梦容，那枚小小的人鱼吊坠早被她踩烂了。
沈曦照制止露易丝的动作，亲自弯腰，将那枚肮脏破碎的人鱼吊坠捡起，小心拂去上面的灰尘。
尤梦容满眼是泪，与其说是发泄，倒不如说恨其不争，她不甘示弱，奋力挣扎，被她温柔的动作刺痛，嘶吼道。
“她死了！早就死了！就算有尸体，也被炸成烂泥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