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2/2)
“我看你不光好吃,还很小气……”
但凡他们俩人凑在一起,就没有不打嘴仗的时候。
苏辙懒得搭理他们,刚进去就看到了正与苏洵说话的史彦辅。
史彦辅一看到苏辙,面上笑意更甚:“……八郎可真厉害,我听我们家
() 那混小子说了,说八郎这次考试得了第八名。”
“八郎小小年纪就能取得如此成绩,到时候定会出人头地的。”
苏洵笑的嘴巴都已咧到了耳后根,却还是道:“哪里哪里,兴许是侥幸了。”
“我那两个儿子,哪里比得上无奈胆识过人?”
史彦辅看了眼门口拿着冰糖葫芦棍儿戳蚂蚁洞的史无奈,恨不得当场冲自己扇巴掌。
他嘴可真是欠!
他又不是不知道苏洵是个什么德行?
谁人但凡说起苏洵那两个儿子,他都能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炫耀之意满满!
心里骂归骂,但他还是一出手就买了十匹料子,不光自己买,还怂恿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买。
有其父必有其子,史无奈外向,史彦辅圈子更广,狐朋狗友一大堆,更是与人道:“……你们别看那苏洵不怎么样,两个儿子却是一个塞一个厉害,大的那个刚进天庆观就考了第二名,小的那个虽差些,考了第八名。”
“可人家只有二四岁咧!”
“我看再过上几年,咱们眉州兴许能出上一位状元郎,不,两位状元郎了!”
他那些狐朋狗友家中都是有儿子的,一个个听说史无奈是受苏辙与苏轼两兄弟影响,才奋发向上考进了北极院,一个个是羡慕极了。
所以这些狐朋狗友们今日专程过来找苏洵取经,还去看了看苏辙与苏辙兄弟两人。
相较于正与史无奈吵吵嚷嚷,狗都嫌年纪的苏轼,乖乖在程氏身边忙进忙出,则招人喜欢多了。
苏辙今日穿着一身石青竹纹的襕衫,这料子将他衬的肤色是白里透红,一双大大的眼睛如清泉洗过一样,一看就是个极聪明懂事的孩子。
史彦辅的这些狐朋狗友们瞧见他,都忍不住了,上前捏了捏苏辙胖乎乎的脸。
嗯。
手感真不错。
又嫩又胖又滑的。
当苏辙第二次被人捏了捏小脸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为什么要捏我的脸?”
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是气鼓鼓的,可偏偏还强撑着笑,瞧着,是愈发招人喜欢。
来者实在忍不住,再次捏了捏苏辙胖乎乎的脸蛋:“自然是因为你可爱了。”
“你皮肤这样白,只怕我家中的女儿都没你皮肤白!”
苏辙:……
他揉着小脸道:“您看错啦,我皮肤虽白,却也没有您说的这样白,都是我娘给我选的料子好。”
他身上的衣裳并非寻常衣料,而是他们家纱縠行新研究出来的料子。
这料子细密透气,竹节纹更是立体逼真,迎着光看去,连一片片竹叶都能看得清楚。
如今围观的人不少,他是不留余力介绍起这料子来。
料子是好料子。
价钱也是真的贵。
但眉州不乏有钱人,有些围观者是真心对这料子感兴趣,有些是见他口齿清晰解释觉得有意思,索性
便买上几匹。
到了晌午,纱縠行内的所有布料就一售而空。
程氏虽想到今日会生意不错,却万万没想到生意会好成这样子。
苏辙又给她出起主意来:“……娘,不如趁着今日生意红火,咱们趁热打铁。”
“如今纱縠行里料子没有了也不必回绝别人,先将他们要什么料子登记下来,把钱收了。”
“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囤货银钱的花销,二来也可以了解大家喜欢什么样的布料更多,来进行囤货。”
在他想来,照着纱縠行这般生意下去,很快就能再躲开几家纱縠行了:“不过娘,您得与那些织工说清楚,纱縠行生意好了他们不光不能消极怠工,得愈发用心才是。”
“若真有织坏了的料子,宁愿丢掉都不能卖出去。”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口碑,更讲究口口相传……”
程氏只觉得这法子可行,可她想了想,不免又皱眉道:“要老百姓们先交钱后买东西,只怕愿意的人并不多。”
“大家买东西都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布料等着织出来了再买也不着急。”
苏辙笑着道:“若是料子供不应求,这法子众人肯定会愿意的。”
“毕竟先排队,就能先拿到料子。”
“若实在不行,预付银钱的给他们算便宜几文钱好了……”
程氏听了这话直笑话。
可她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你们姐弟几个就你最像你外祖,若他老人家还在世,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知晓我开了这间纱縠行,抢了程家的生意,会不会高兴……”
如今她对程家所有人已彻底失望,再无眷念,可每每想到故去的程老太爷,仍觉得伤心难过。
苏辙虽未曾见过程老太爷,却从程氏与常嬷嬷的只言片语中知晓程老太爷是个很好的人。
他正色道:“娘,想必外祖不会怪您的。”
“这件事您何错之有?若九泉之下的外祖怪您恨您,说明外祖与程家人一样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既然如此,那您就更不应该伤心。”
他几句话说的程氏是微微一顿,继而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反应快得很!”
“只怕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没你聪明!”
苏辙正色道:“我是人,猴子是畜生,我当然比猴子更聪明……”
程氏笑容愈深,将那些不快之事抛到脑后。
程氏与苏洵对着纱縠行里的伙计儿交代了一番,则带了二个孩子,并邀上史彦辅父子去了酒楼美餐一顿。
等着苏轼一顿饭用完,他才有心思与苏辙闲话:“真是奇怪,今日好些叔叔伯伯都邀我去他们家作客。”
“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我这样勤奋好学,聪明过人的孩子,可别被他们骗走了!”
他虽有自己的
小骄傲,可警觉性还挺高的。
苏辙知道,大概他与苏轼成了这间纱縠行的活招牌。
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在北宋,在眉州,尚没有“营销”一词的概念,越多人知晓这间纱縠行,生意才能越好:“那六哥,你是如何与他们说的?”
苏轼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并未答应,也没拒绝,毕竟我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这等事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得问过爹爹和娘才是!”
“八郎,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做人要圆滑些,就算真碰上让自己不高兴的事,也不用拒绝的那么干脆,可以圆滑一些。”
“我做的对不对?”
苏辙笑着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
一开始他的本意是想对苏轼从小改造,虽说人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但他觉得若是自己足够努力,来日苏轼的仕途之路也能平顺一二。
几个孩子吃了饭又拿着铜板前去街上买零嘴了。
因有任乳娘跟着,所以程氏等人也不怎么担心。
苏辙也分了几十文钱,再加上他今日出门也带了压岁钱,所以前去茶铺买了两包茶叶。
他对这些并不算十分了解,挑挑拣拣选了一包福建产的武夷茶,还有一包云南产的普洱茶。
这是他补给张易简道长的生辰礼物。
张易简道长乃是修道之人,虽说无欲无求,却是也有所喜好的。
几次苏辙前去张易简道长院子里,他都在喝茶。
不过他一向喝的都是不值钱的紫苏茶或寻常的绿茶。
所以这次他就想着买些好茶。
苏轼与史无奈也是好孩子,张易简道长生辰他们不光没有什么表示,还赖在张易简道长院子里做冰糖葫芦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一人给张易简道长买了两包茶叶。
当然,苏轼没钱,方才程氏给他买零嘴的钱又买了糖,只能找苏辙借钱了。
苏辙自不会拦着苏轼孝敬师长,只道:“那六哥,你过年领了压岁钱,可别忘了将钱还给我。”
“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到时候你还我一百五十文钱就好了。”
苏轼:???
什么?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八郎,你说多少?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说二十文的零头算了,竟还要多收我二十文钱?”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苏辙见他嘴里又开始吃起糖来,忍不住替他的牙齿担心起来,说出口的话是决绝又残忍:“怎么就没有天理了?”
“本来这些钱我可以自己买零嘴吃的,如今你要借走,是不是我想吃零嘴就没钱买啦?”
“那我是不是会不高兴,甚至会伤心难过?”
“那六哥,你身为兄长,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二?”
苏轼只觉得这话猛地一听好像没错,可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哪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史无奈
更是当起裁判来:“六郎,八郎的话可是一点都没错。”
“我娘每年借钱给别人,可都会多收点钱的。”
“二十文钱的利钱,可是一点都不多。”
如今都到了结账的时候,苏轼是不答应也不行,也只能含泪答应下来。
等着再回到天庆观时,苏辙他们二个早早就来了,一人手上拎着两包茶叶,小心翼翼潜进张易简道长的院子,几包茶叶往门口一丢,像做贼似的转身就跑。
他们二个跑的是气喘吁吁,一直转了几个弯才停下来。
史无奈比他们体力略好些,皱眉道:“想我堂堂史大奈的后人,竟像贼人一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辙喘着粗气道:“做好事,不留名。”
“以张道长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收下我们的礼物的。”
“如今这东西放在张道长门口,他找不到主人,只能将东西收下!”
苏轼与史无奈是连连点头。
苏辙觉得自己这一招高明得很,殊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风清子就去找张易简道长了,看到这六包茶叶,只觉得纳闷:“……道长,这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几包茶叶。”
“这些东西,我先帮您收着吧。”
自天庆观开了书院后,眉州不少书院都没了生意,也有不少人对张易简道长怀恨在心。
像这等来历不明,特别是入口的东西,当然得小心些。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二张胖乎乎的小脸来:“不必了,我知道是谁送的。”
道观中虽有规矩,说是任何人都不得收取香客,学童东西。
但他更知道,若他拎着这几包茶叶还给苏辙等人,他们定不会承认的。
这六包茶叶也是二个孩子的一片心意,他收下便是了。
***
苏辙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二个孩子回去的路上是高兴不已。
他们一回去,见到正在搬家的程之元,是愈发高兴了。
因程之元这次考试完全不合格,所以就被降到了“丁”班,自要搬去“丁”班寝间。
程之元想着这事儿丢脸,便早早来了。
谁知苏辙等人来的比他更早。
八目相对。
分外尴尬。
程之元狠狠瞪了苏辙等人一眼,搬着东西就走了。
苏辙与苏轼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喜程之元是一回事。
可落井下石,并非君子所为。
史无奈却是道:“呀,程之元,你这是要搬去‘丁’班寝间吗?你们程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今日也没人帮你一起搬?”
“看你这小胳膊瘦腿的,也不知道搬到什么时候才能搬完,要不要我帮你?”
程之元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史无奈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很,指着他道:“六郎,
八郎,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如今没人帮他,我看他可怜,我说帮他他还不愿意了……”
可怜?
程之元听到这两个字,脚下的步子一顿。
如今竟连史无奈都觉得他可怜起来?
天气冷了,当日他在祠堂跪了一夜的膝盖仍是疼的厉害,他一想到爹爹程浚那失望的眼神,想到旁人那讥诮的目光,再想到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暗暗发誓起来。
今日他所受的一切,来日定要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千百倍还回来!
苏辙看着程之元渐渐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史无奈的袖子,低声道:“无奈哥哥,你少说几句吧。””
偏偏史无奈是个缺心眼的,不解道:“我又没说错!”
“我看大家说的没错,程之元这人怪得很,难怪没人愿意和他玩……”
程之元脚下的步子又是一顿,继而走远了。
苏辙只觉得自己累,真的好累。
有一个苏轼就够他忙活了,没想到又来了个大条的史无奈。
他只能言简意赅解释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像程之元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他越远越好,若不然,什么时候被他狠狠咬上一口都不知道。”
史无奈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个再见到程之元并未关心,也未笑话他,就像没看见他似的。
但随着天气一日日冷起来,仇恨的种子却在程之元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即便他在“丁”班寝间能好好休息,功课对他也不难,但他每日脑海中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心思根本没用在正道上。
所以到了年前的又一次考试,他不仅没能回到“丙”班,甚至成绩在“丁”班也只是中下游而已。
程之元又是将这笔账算在了苏辙与苏轼俩兄弟头上。
他等啊等,等了几个月,这一日终于叫他等到了机会。
程之元瞅见净房里苏辙走了出来,只有苏轼一人在里头,便悄悄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听到了苏轼那愤恨不平的声音:“坏八郎,真的是坏死了!”
“我不过就是半个月没洗澡而已,为什么要我洗干净了才回去睡觉觉?”
“哼,我就不洗干净,不光不把澡洗干净,夜里还要偷偷把脚伸到八郎被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