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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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府邸,似乎只是他的停歇处。他总要离开,不必流连。

    正如此时,叶白便一人坐在堂屋中。

    雨水绵密,从四面大开的门窗中纵入。恍惚间,似乎四面八方都在下雨。叶白独处孤岛,眼见雨水连这座孤岛也要吞没。

    而他只是沉默看着。

    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一样的沉默中,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叶白眼睛眨一下,下一刻,他发现空落落的大堂中,多了一个人。

    一身淋雨后潮湿无比的黑衣郎君,摘下蓑笠,朝他看来。

    是江鹭。

    是能不和他私下打交道、便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清洁干净得让人恨怒的南康小世子,江鹭。

    私宅相见,叶白不见平时的温雅,他漠然无比地看着江鹭的陡然出现。

    江鹭睫毛上沾着雨水,声音在雨帘中带着哑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你邀循循共谋大事,邀循循共下地狱。”

    江鹭的眼睛似也在下着雨,那雨水却清澈很多,让叶白看得到他那琥珀色的晃动的沾着血红色的眼眸。

    叶白想到姜循说过,她喜欢江鹭的眼睛。眼睛清的人,心软,干净,好骗。

    叶白看着江鹭朝他步来,字字带着杀意:“老皇帝给了你一月时间,让你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事。你无法撼动他们想隐瞒的意志,便想采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你想推翻他们,想重开此局。你

    ()    邀请循循和你联手,让循循提前大婚,嫁给太子,再杀掉太子。她怎么提前大婚?老皇帝废储君的心思若隐若现,可老皇帝没有别的儿子了……循循若是怀孕,便可以提前大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怀孕以后呢?她杀了太子以后呢?你要她永远待在这里,永远葬送在这里吗?她连双十年华都没过,她还那样年轻,她为不属于自己的事强留东京已经痛苦,你还要她后半辈子陪你一同死在这里?

    “你要她怀上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以后怎么办?是视她为敌,还是被她所杀?你想毁了循循一辈子吗?”

    叶白静看着江鹭。

    他终于缓缓笑起来,有种发泄不出的怒火:“原来如此。原来你为循循而来。那又如何呢?这是我和循循的大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白笑意加深:“你想入局就入局,想退局就退局,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谁能拦住你?你管我和循循的事做什么?我从不曾置喙你和循循的合作,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们的?”

    江鹭:“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将她拉入地狱,永不复出?!”

    “为什么不?”叶白秀美的脸上,眼中的笑浓黑无比,又如深渊妖风般一点点涌上来,吞噬一切。这笑意刺目又凛冽,还带着一腔痛快,“循循心甘情愿和我同谋,我们早就说好一起下地狱。我不反悔她不反悔,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鹭眸中生戾:“我不允许。”

    叶白喃声:“不允许?”

    他喃喃数声后,乐不可支,笑容冰冷却放大,他从地上站起,迎向江鹭:“江夜白,你算什么,你不允许?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你可知我和循循相识多久?你可知我们约定一起下地狱的时候,你还在南康王府风光无比呢!你凭什么不允许?”

    叶白朝前走,他不掩饰自己的阴鸷,不掩饰自己的痛快和压抑许久的情愫,“你以为,我是如何看着你和循循的?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和她背着人在搞什么?我猜不透你和她的私情,正如你也别想影响我和循循的大局。”

    叶白:“一起下地狱的人是我们,和循循站在一起的人是我。你永远也走不进来。”

    江鹭恍然。

    江鹭:“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凭什么要陪你死?”

    叶白:“我们无法一起活,就一起死。循循从不回头从不反悔,江夜白,你带不走她。”

    江鹭:“我若偏偏要带走呢?我和循循相识多年,我们在南康王府便有旧情,她会听我的,我了解她。你只是后来者,你只是替代……”

    叶白笑出声:“你不了解她——”

    长剑朝他袭来。

    叶白不用掩饰武功,身子一旋便隔开了江鹭忍无可忍刺来的这一剑。叶白和江鹭错身,阴沉天幕雷雨嗡鸣,空荡的堂上地砖上全是雨,叶白缓缓抬起脸。

    他像水鬼一般阴凉。

    叶白轻声:“江鹭,你真的认不出我吗?你真的对我毫无印象,真的不觉得我脸熟吗?纵然循循一直欺瞒你

    ,可你心里难道一丝疑惑都没有吗?你看着我——你从来没见过我吗?!”

    电光罩下。

    雪白电光浮在江鹭面上,掠在江鹭手中长剑上。剑光凉澈,直指前方。而前方的叶白在打斗中衣襟凌厉发丝贴颊,秀丽之下,貌若好女……

    电光火石间,江鹭眼睛骤然迸出火光一样的灼烧之色。

    他认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脸……是当年总和阿宁在一起的友人。

    是阿宁那位友人,是那位和阿宁一起消失的“侍女”,是江鹭一问、姜循便搪塞的人。

    --

    昔日,阿宁并非一人独行。

    她和她的友人同行,江小世子情深之时,只注意阿宁。阿宁那位友人陪阿宁一同在南康王府做侍女,可江鹭目不斜视,从不多看一眼。那友人也一径躲着江鹭。

    小世子昔日以为那友人知晓分寸。

    而今、而今……

    江鹭目光如电,刺向叶白:原是他。

    原是他“男扮女装”,原是他一直和阿宁在一起!

    他们日夜相处,常日相伴。在江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或许他们交谈关于江鹭的所有事,或许阿宁会和那个友人讨论江鹭……

    她和一名男子,那样亲密!

    --

    “哐——”

    长剑如虹,势不可催。剑光和雨水交错,照着江鹭清浊难明的一张雪面。

    叶白终于看到了江鹭的不冷静,终于看到了江鹭眼眸赤红、神智欲绷欲碎的样子,终于看到这位小世子失了章法、露出痛恨恼怒的神情。

    叶白已经冰冷得没有感情了。

    叶白就是个妖孽,见不得他人快活,哑笑着刺激江鹭:“你根本不了解她。”

    江鹭:“无论如何,我们有旧情在。”

    叶白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和循循幼时便认识,我们青梅竹马啊。在她去姜家前,她在凉城啊,她和我在一起……”

    江鹭握剑的手发抖。

    他思绪混乱,他已难以相信哪个真哪个假。而叶白仍试图摧毁他,故意将字音拖长,拉得很慢:

    “我幼时就差点和循循定亲,出了些意外而已。我少时离家出走,意外和循循相逢。我们结伴同行,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你知道吗?

    “我们一起到健康,如果不是我有事离开,跳下水救她的人就不会是你。如果不是我让了路,她就不会进入南康王府。你以为她喜欢你?不,好玩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带她解闷而已。

    “后来我说和她一起离开,待在南康王府没有意义,她便和我走了。装死是我们一起干的,逃跑是我们一起的主意,回到东京共谋大事……也始终是我和她。”

    江鹭一言不发,招式更厉。

    叶白躲得有些狼狈了。

    不知是他多年疏于武艺的原因,还是江鹭当真有杀他之心。总之江鹭神色越是苍白,叶白越是痛快。

    叶白要把江鹭的旧伤撕开,要江鹭拖着那一身鲜血淋淋的伤自我毁灭。姜循爱江鹭的洁净,叶白不信有人已站在悬崖前,却仍不坠落。()

    白鹭坠夜、白鹭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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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下来啊!

    叶白声音嘶哑:“确实,一开始,循循忘不掉你。可是没关系。你和我段三哥相识,那你应当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吧?小世子,你字‘夜白’,是我告诉循循,我来做‘叶白’,好不好?循循便被我说动了……你看,桩桩件件都是我。”

    叶白的眼中也一点点泛红,他心中的戾意难以忍受:“所以,凭什么是你?”

    两个“夜白”,她爱的到底是谁?!

    叶白胸口被剑所抵。

    他步步后退,但他仍哑笑着挑衅江鹭。最好让江鹭崩溃,最好让江鹭绝望,最好让江鹭远离姜循……

    昏室因打斗而凌乱。

    江鹭步步紧逼,剑锋越厉。再有电光刺下,叶白审视着江鹭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泛红的眼睛。可江鹭握剑的手一点也不晃,寒光下,叶白见江鹭抬起脸,朝他望来。

    江鹭:“无论你如何说,我都绝不允你拉她下地狱,绝不允你毁了她后半生。”

    叶白:“她心甘情愿。”

    叶白转身借势逼近,掐住江鹭脖颈。

    江鹭颈脉冰凉又跳得厉害:“你放过她。她本不应长留东京,她应获得自由,她应无拘无束……”

    叶白轻笑:“她骗你的……”

    江鹭江鹭隔臂一挡,拳风催得叶白齿间渗血。江鹭戾道:“只要我相信,那就不是谎言!”

    “咣——”打斗间,剑锋和掌风擦过墙壁,斑驳的墙皮哗啦掉下。

    叶白撞在墙上,喘息间看着江鹭的神色,心神震动,微有失神。

    他见那寒光凛冽,见那寒光要刺穿自己,他浑然无畏。生死对他毫无意义,江鹭若是杀了他坏的也是江鹭和姜循的情谊,无论如何,叶白都不吃亏。

    叶白心中甚至在想:杀了我吧杀了我。

    朝朝夜夜,生不如死。

    不如让我死在你的剑下,让本就不该活的人早日下黄泉。

    让我摆脱这一切,而仇恨和怨愤留给你们,让你和姜循永远不能在一起,让你们因我的死而永不得宁日……

    雷声殷殷,再有电光破窗。

    骤然的寂静后,剑锋陡转,被逼入墙角的叶白看着那寒剑一旋,锋刃抵在了江鹭自己的心口。

    寒风劲吹,堂屋四面漏雨,木制地面被划出了一道道剑痕。

    立在叶白身前的江鹭微微用力,衣襟便渗了血红色。他脸庞在微暗的雨中白得透亮,他这样白,像出鞘的剑,周身照着剑的光泽,有种置身昏暗的无边凛冽凌杀之气。

    叶白看到他一双细白的腕子湿漉漉的,沾了血。

    天幕撕开轰隆雷音,四周声音泠泠如咽,悲怆与荒然齐齐浇灌而下。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江鹭整个人站在叶白面前,宛如孤鹤临夜,身置绝路半身染污,偏有一腔顽意在坚持。

    江鹭用剑抵着自己,他像黑暗中的某种动物一样,瞳孔眯成一条线,瞳仁不动:“你放过循循,放她自由。我来做你想要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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