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喂药(2/2)
灯光葳蕤,衬得越青雨眉目清晰而柔和,她端着药坐在了床边,温言道,“喝罢再散散热,病便能好。”
女郎葱白的指覆于碧色盏上,握着一把白玉勺轻搅着,他视线顿一下,往上去看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里缀着温婉的笑意,正凝望着他。
谢满衣抬起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我没力气,夫人喂我。”
说罢便疲倦的合上了眼,眼底下一片乌青色极为明显。
他的声音本就清润温淡,似清凌凌的山泉,极为动听,此时因病又带了几分哑,在静夜里听来莫名缱绻。
越青雨抿了抿唇,微不可察地叹了一息,斟酌了一会儿,果真靠近他些,细细将药喂给他。
这药虽苦涩,也并不见他皱眉,叫谢定买的蜜饯也不能派上用场,越青雨眉眼间露出清浅的笑意。
她还真把他当甚么娇气的人了吗。
谢满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笑什么。”
她支起眼睑,藏下眸
() 中细碎笑意,遮掩道,“药味有点大,你且去漱口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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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谢满衣带着一身的水汽回来,他身上出了点汗,索性再沐浴了一次。
他垂着眸看向越青雨。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堪堪瞧见她后颈一点细白的肌肤,其余的,是什么也看不着。
好像是睡着了。
他垂首笑了一笑。
灯影柔和,照在女郎几缕发丝上,将那整个藏在锦被里的人儿都衬出温和的暖色。
谢满衣看了一会儿,正欲提步时,扫过一抹微弱的弧度,他微怔,眸中便划过深深的笑意。
只闻窗牖外哗啦的雨声,越青雨早听到他的脚步声,这一时不闻声响,反倒有点不安。
正当她恍惚之时,身后有温热的身躯贴上来,檀香幽然扑鼻,低缓的嗓音响在耳畔,“……越医师。”
越青雨被这称呼震的头皮发麻,睫羽眨动,禁不住瑟缩一下,斥了一句,“乱喊什么?”
“你要帮我到底,”他置之不理,反将人翻了个个儿,收臂搂在怀里,“……再帮我散散热。”
越青雨忍无可忍地出声,推他,“这样恐怕更热。”
“……”
他的笑意有几分模糊,“夫人知道我有腿疾,但逢阴雨日疼痛难忍,你莫动……”
嫁他前,越青雨曾听神枝说过,身有腿疾之人发作起来是痛不欲生的,她闻言便先信了三分。
她不再动了,手贴上他的额,发觉还有些热,眸光流转间,瞧见他过分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越青雨醒时身边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
谢满衣折腾了一夜,他疼得整夜睡不着,她也不得安眠,一会儿要亲,一会儿要抱,拂晓时才放过她。
想起昨夜的事,她很有些难为情,不自觉红了耳朵。
待她穿戴齐整,方得知扶乐郡有异动,谢满衣不及等她醒来,一个时辰前已亲率人马往扶乐郡去了。
他未交代甚么,只留下了四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还有一千士兵在郊外供她差遣。
越青雨心底动容,手指无意识攥着袖角,两弯淡眉微微凝起。
他此次出来身边共跟了五十名暗卫,却将一大半留在这里,不必想也知是怕她遭遇险境。
他这样做有他的思量,他领兵攻打扶乐郡哪里能带着她?只得将她暂且留在此处,而郑府又是个虎狼穴,她便是学了剑术,恐也难自保,应万分小心才是。
虽则她知晓纵使郑懃欲取谢满衣性命,也要顾忌她身后的越氏,不敢对她如何,可她还是怕自己成为谢满衣的拖累,几日里皆称病不曾露面。
直至暴雨暂歇,重建村落、清理良田之事刻不容缓。军心不稳,势必如一盘散沙,越青雨深知谢满衣不在,她这君侯夫人势必更要以身作则,否则难以取信于定州部下。
一连几日,越青雨都在山下带
() 领众人插种水稻,她有理论却无实践过,是故同村妇们一起,时而向她们请教。
此处田地临山,接近村落,归民所有,不似其他地方若逢疾疫、灾荒,尚且有士族派士兵垦种,而今不同,因灾民数量太多,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旧业,郑氏的部曲也只是些花架子,谢满衣看出郑氏的私心后,便寻了由头将麾下的士兵调来此处助民。
哪有侯夫人真下地干活的?当今门阀家的贵女莫说会不会,唯不肯而尔。庶族百姓怕惧士族,村妇们见她果真有‘耕地’的准备,心里是又惊又怕,虽不敢质疑越青雨,却常拿眼去瞟这位风华丽质的侯夫人,见她纵然身处荒田里也掩不住周身超然的气质,身上穿的那件淡青儒衫不似现下正兴的大袖,而是偏窄的束袖,并非只装样子,看那架势真有‘求学’之意,四下村妇皆颇为惊疑,左右环顾,兼低声议论。
越青雨并不以为意,她此举,虽有欲学农事技艺之意,更多的还是为造势,乱世必起,郑氏欲动摇人心,可朝廷已然派下人来赈灾,岂非在这关头将此“功劳”平白让与梁皇室?
等这消息不胫而走,便可先为谢满衣笼络住人心,虽会引起皇室忌惮,但即便无此事,章明帝都容不下谢满衣,要取他的性命,便也不多此一桩了。
她亦有私心,在洛阳时做的梦,让她始终难以安心,若谢满衣在这乱世能够分得一杯羹,那她留在他身边总能先将性命保住,再谈来日。
细雨飘垂,越青雨坐在小亭子里休息,有细密的雨顺着斜飞过来的风吹至她面上,那低垂着的睫毛都被沾湿了,望去恰是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合璧拿着张帕子沾湿,弯着身子擦拭她的手指,见那细腻的皮肤被擦伤的红痕,便叹气,“夫人这是何苦?您在洛阳时也不曾有人要这样怠慢了您去,如今不再‘寄人篱下’了,反倒……若是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不定要如何看您。”
她说的不无道理,越青雨神情淡淡,微撩起眉梢,“能学到什么便也值得了。再者,我做的不是坏事,自然不怕旁人的看法。”
还有的话莫能同合璧讲。
监工的郑循是郑使君的幼子,奉父命拨乱民心。只有越青雨在这儿,他为避嫌才靠近不得,否则有他在此“添乱”,这垦地一事尚且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而这些百姓却是等不得了,再等他们当真要走投无路、揭竿而反了。
越青雨遥望一眼,见原本脏污不堪的土地翻耕之后湿润且松软,她眉梢间不觉带了些喜色,照这个样子,再有三五日此地百姓便可恢复旧业了。
只不知谢满衣那边如何了,扶乐郡易守难攻,那些土匪占领山头数年,连州府都奈何不得他们,她估摸着没有月余,恐难攻下扶乐郡。
这样想着,越青雨眸里又泛出担忧之色来。
这时,远处有马蹄声响起,郑翘携着一身风雨走了过来,她见越青雨坐于栏杆边,眼角便抬出个弧度来,“我往这儿来的路上,听说谢夫人日日同村妇一起耕种,还敬佩夫人品行高洁,却没料到夫人只是个花架子,怕也不过日日歇在这儿,为博个名声罢了。”
越青雨却顾不得她的冷嘲热讽,倏然站起身,问道,“攻城一事如何了?”
郑翘前些日子领了一队人马随谢满衣一同围攻扶乐郡,此时却先行回来……
还是说,谢满衣也回来了?
郑翘默了一瞬,神情稍显复杂,见她面上不加掩饰的忧虑,并不隐瞒,“攻城不急于一时,而今城门禁闭,须等时机。朝廷派下的人,王司马之子、太子卫率王嵘,如今已至扶乐郡外。我奉父命护送洛阳祝氏长子祝衡,故而先行回了景城。”
越青雨闻言,尚没回过神来,又听她道,“我听说夫人在此,便快马在祝郎君之前赶了过来,还请夫人戴上帷帽,避让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