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诚服与效忠(1/2)
可沈明烛14岁以前是看得见的。
正因见过,他才知道拥有一双正常的眼睛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此刻巫浔竹仿佛戳中了他的死穴,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只不过他运气向来不好,从来就没有好事真正降临在他身上过。
是以巫浔竹的这句话在他看来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根本不敢信。
“沈先生,你还好吗?”
见沈明烛不答,巫浔竹再度出声询问。
沈明烛盯着面前那影影绰绰的黑暗,只觉得太阳穴直跳,他又开始头疼了。
“我再说一遍,离我远一点。我不需要治疗!”
沈明烛的语气仍然显得有些狂躁,不过声音已低如蚊呓。
话音一落,他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多亏郑方和司星北及时上前扶住他,他这才没直接倒在地上。
沈明烛被扶到了床上躺下。
可他的模样明显非常不对劲——面色灰败,印堂发黑,四肢猝不及防地一抖,紧接着他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郑方和司星北面色俱是一惊,赶紧一人按住沈明烛的一只手。
“都让开吧。”
巫浔竹的话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郑方立刻松开手。
连司星北都不由自主放开了沈明烛的胳膊。
巫浔竹的食指与中指再度并拢,继而点上沈明烛的眉间。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黑气源源不断从沈明烛的额头处往外溢出,再通通流向了巫浔竹的手指。
几乎在刹那之间,巫浔竹那两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便被黑气缠满了。
很快,这些黑气钻进了他的小臂,让他小臂的皮肤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球,它们就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蛇,会这么一路撕咬着他,直到他的心脏位置。
这一幕实在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郑方不由惊呼出声,担心巫浔竹会因此出现什么问题。
好在下一刻那些黑气就全都消散了。
难道……巫浔竹本身具备净化之力?
此时,沈明烛虽然仍在昏睡,但已不再痉挛,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巫浔竹暂时收回手指,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司星北。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吗?”
·
沈明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穿着嫁衣面带笑容,以为从此走向幸福,不料却落入地狱的喜媚;有漫天的黑色大雪,以及在雪中哭泣的少女;还有如触手般飞舞的、挂满人头的榕树……
最后这些色彩鲜明的画面全都褪成了黑白。
就好像所有的喜悦、快乐、憧憬、难过、悲伤、恨意,最后都在漫长的时间中归于沉寂。
所谓情绪,不过
是身体激素的刺激。
其底层逻辑是化学、物理、数学公式。
所以人其实可以没有情绪。
离奇的、虚无缥缈、乱七八糟的念头窜入沈明烛的脑海。
然后他睁开眼,醒了过来。
梦境有颜色。
梦醒后的世界却只剩一片黑暗。
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沈明烛感到了微妙的倒错感。
不过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表情已恢复如常,像是早已对此感到了习惯。
沈明烛觉得口渴,坐起来后下意识做了个探向床头的动作。
平时睡觉前,他总是习惯在床头放一杯水。
然而这回他的手落了空。
又愣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离开副本,他好像就断片了。
他隐约记得郑方他们带自己进了酒店,再后来……
再后来我好像吼过他们。
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脾气?
沈明烛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他那有些发懵的眉眼立刻变得警惕。
“沈先生醒了?想要喝水?”
这个声音落下后,是水杯被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
“水是温热的,应该刚好可以入口。”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来人是谁?
沈明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了起来。
——这人似乎叫什么巫浔竹,是夏镜元的师叔。
“谢谢你。”
沈明烛伸出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清凉的水入口,喉间的干涩去掉,他舒服了许多。
也因为巫浔竹这个举动,沈明烛发现他是个颇为细心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次与盲人相处时做到这么细致。
沈明烛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有好心人见到了这一幕,去饮水机处用一次性杯子给他接了水,然后把水杯朝他递去。“喏,喝吧。”
对方如此行事,实在是个心善的好人。
可沈明烛偏偏犯了难。
只因他看不见,并不知道对方把水杯具体举在了什么位置。
如果是个男人倒也无妨,对面偏偏是个姑娘。
沈明烛不敢贸然伸手,怕不小心碰到姑娘的手,或者她身体的其他地方。担心一不小心冒犯了姑娘,他一时只能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接过那个杯子。
刚才放杯子的时候,巫浔竹有意放得很重,既能告诉沈明烛那杯子的位置,又给两人之间留出了足够的距离与尊重。
对此沈明烛颇为感激。
喝完水,头脑慢慢恢复清明,沈明烛放下水杯,发现左手手腕上多了根绳子。
他伸手摸了摸,察觉到这绳子上还挂了一个小锦囊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沈明烛举起左手,看向巫浔竹所在的大概位置问道。
“那是藏魂囊。你可以用来存放鬼魂。
“以后灵灵可以待在锦囊里,而不是你的身上。不要老让鬼上身,你会被他们影响,变得不像自己。”
巫浔竹问他,“你要不要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吃点东西?
“你昏迷的时候,郑导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现在见你醒了,他们该放心了,大家可以一起去吃顿夜宵。”
听到这话,沈明烛低下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洗漱。麻烦大家了。”
“好。我先帮你铺好垫子。”巫浔竹道。
沈明烛不解。“什么垫子?”
巫浔竹道:“从床到浴室,从床到房门口,这两条路上,我会放上硅胶垫。你需要在这里住几天调养。硅胶垫能帮你适应得更快一些,这样晚上如果起夜什么的,不需要盲杖,你也能找到路。至于房费,郑导说他包了。你不用担心。另外——”
重新走到床头,巫浔竹放下了一盒药膏。
微微躬下身,他以俯视的角度看向了沈明烛。
这会儿沈明烛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有一道显得有些狰狞的十字形伤口,脸上有没被擦干净的血痕,身上还穿着那件颇为劣质的、沾了血的道袍。
可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他的美貌。
这张骨相极佳的脸美到了极致,此刻更被暖色灯光晕染上几分温柔,看起来简直惑人心魄。
看着这样的沈明烛,巫浔竹那双沉静的、藏住所有真实情绪的、几乎没有一丝破绽的眼睛,出现了片刻的恍然。
他的想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一幕——
闪电从九重天上直直刺入波涛汹涌的海面,将夜晚变得比白昼还要明亮。巨浪冲天而起,像是被闪电铺了一层霜雪,而就在这巨大的重重雪浪之中,有一个人顶着风浪雷暴,如利剑般破浪而出。
闪电勾勒出他那具精瘦有力、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线条的身躯,紧接着他举起的,是一把比闪电还要明亮的耀眼骨剑。
与此同时,一道鬼魅般的轮廓在海水中来去自如,像是本身就是水的一部分。
又一道闪电劈下,轮廓回过头,看到了那个破浪而来的、胆大包天的,居然敢在自己地盘动手的、高高举起一把骨剑的男人。
闪电与剑光一同照亮他的脸——白皙、凌厉、漂亮到不可思议。
轮廓就这么怔了一下。
下一刻,骨剑带着凌厉与决绝的姿态,被那人毫不留情地斩下。
轮廓猝不及防中剑,身体的血水如墨一般融入海水,再顺着浪涛远去。
所有光影在这一刻消失,那个漂亮男人手执骨剑,带着强势到不容拒绝的力量欺近轮廓,沉声说出一句:
“山澨,怎么样?服不服?
“你输了。愿赌服输,你来当我的坐骑。从此你要诚服于我,效忠
于我!”
曾有无数次(),山澨都想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要把沈明烛这个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就连他都很难想象,现在的沈明烛会变得如此可怜而脆弱,是他随随便便勾一下手指,就可以被撕成碎片的地步。
——现在他的脖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容易被折断?以前也是这样的么……
“巫先生?”沈明烛开了口,“你刚才在床头柜上放了什么吗?”
巫浔竹的表情立刻恢复如初,只不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显得略微沙哑了一些。
“一盒药膏,就在水杯旁。洗完澡,你记得涂药,可以疤痕去掉。”
沈明烛无所谓留不留疤,但也没有当场回绝对方的好意,于是又道了一声谢。
紧接着他眉头皱起来,再次陷入了沉默。
瞧见这一幕,巫浔竹微微侧目,表情显得若有所思。
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等着沈明烛先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沈明烛果然开口了。
“多谢巫先生。所以……你怎么收费?我该付你多少钱?”
巫浔竹做这些,当然不是为钱来的。
寻常人砸再多的钱,也很难请到他出山。
沈明烛也知道自己这话显得有些无礼,显得在轻视别人。
可他偏偏还是说出口了,就像是故意要跟这个人划清界限。
巫浔竹倒是淡淡笑了。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沈明烛道:“你帮了夏镜元,我帮你一把,合情合理。还是说,你要一码归一码,非要和我算清楚?”
“算清楚一点好。”
沈明烛道,“没有无故接受谁好意的说法。我怕自己还不起。”
“非要算的话,也行。只不过——”
巫浔竹话语里隐隐带了几分揶揄,“只是我可不便宜,沈先生付得起吗?”
沈明烛迟疑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所以你怎么收费?”
巫浔竹道:“给你打个对折吧,治疗费20万。你手上那藏魂囊、还有刚才那盒去疤痕的药膏,就算是我送你的。”
沈明烛:“……”
“我没有这么多现金,可以先赊账吗?”
“可以。但你既然非要和我算清楚,我就要收利息了。”
“……”
眉头微微皱起来,沈明烛道:
“昨夜是你非要治我的。再来,我也确实救了夏镜元。那么,不妨再多打点折,利息也要免去,我就欠你3万吧。”
“嗯,好像也挺有道理。”
“的确很有道理。我会尽快把钱给你的。”
“好。”
沈明烛重新端起杯子喝着水,心说这名字带水的巫浔竹果然克我。
——才见第一面,我就破了财。
不久后,沈明烛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应该是在巫浔竹在帮他铺盲人用的垫子。
等这样的声响停下,是越来越
() 远的脚步声,以及房门被打开,再被关上的声音。
巫浔竹离开了这里。
·
午夜12点。
沈明烛跟着郑方等人去到了县城上的一家酒楼包厢里吃夜宵。
饭桌上,郑方捧着手机等老婆林宝兰的电话。
夏镜元一边“哈哈哈”,一边刷短视频。
司星北时不时拿出手机回复着什么,剩下的时间里,除了吃菜,就是向巫浔竹投去审视的目光。
巫浔竹默默吃菜,好似周围的人与事皆与他无关,只偶尔看沈明烛一眼。
至于沈明烛,只见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时不时看向身边的空位。
“不行,这些东西你不能吃,你也吃不着。”
“好了好了,回头给你喂血。”
“你吃过我的血,灵慧应该涨回来一些了。”
“那行,现在你应该弄明白自己出生的年月日了?”
“嗯。好。我知道了,让我算一算……”
“你五行缺火。虽然‘灵灵’二字也含火,但火上面压着倒过来的山,不吉利。我给你改个名字。以后你就叫——”
其余人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只听沈明烛道:“你就叫‘火火’吧。”
郑方、司星北、夏镜元:“…………”
郑方心说,人亲妈取的名字是“芷珊”,多好听啊。
怎么现在就变成“火火”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亲妈都把她抛弃,把她害死了。
原来的名字不免晦气,改了也好。
老话说得好,把孩子的名字取糙一点,好养活。
等等……嘶,不是,她已经死了,还怎么养活?
很快郑方没时间琢磨这些问题了,林宝兰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去走廊上叮嘱了一番,让服务员不要进来上菜,紧接着就接起了这个漫长的电话。
许久之后,沈明烛已经吃得很饱了,这才听见郑方迈着颇为沉重而缓慢的步伐走了过来。
只听他重重叹出一口气,将椅子一拖坐下来,闷了一大口酒,对众人道:
“太怪了太怪了……怪事简直一桩又一桩啊!
“我和我老婆对了一下啊,不仅在石桥古村内,这出古村了,怪事也还在继续发生!”
“我不是一直在用DV记录东西吗?这喜媚我是没拍到。但挂在榕树上的无头尸,我是拍了的。可你们猜怎么着?咳……
“巫先生治疗小仙儿的时候,我在套房客厅把DV拍的东西导了出来,想用电脑剪辑几段短视频引流。
“可我发现我拍的榕树,全都只有榕树,没有尸体!真是奇了怪了……
“本来吧,我还在担心拍出来的无头尸不和谐,视频会被举报下架!
“现在好了,我不用纠结了!某种可怕的力量,直接把无头尸给我抹去了!”
话到这里,郑方忍不住又给自
己倒了一杯酒。
将这杯酒一口闷了,他再道:“这是第一桩怪事。这第二件事,就更怪了。李良彬、王柔、苏萱、汪高,这四个人死在了石桥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对不对?
“但是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榕树上并没有他们的尸体。它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所以啊,我本来想过报警,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幸好我没去。这简直匪夷所思啊!
“我老婆那边,今天尝试着联系了他们的家人朋友,你们猜怎么着——
“汪高是石桥村人……他家人全都死光了,他很早就去外面闯荡了。他居无定所,认识他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一个跟他一起在横店当群员的横漂。
“按这人的意思,他三天前见过汪高,两人还一起喝了酒。汪高确实和他说过要去很远的地方录节目,但没和他说具体录什么。”
像在讲鬼故事一般,郑方声音蓦地一沉。
“可就在今天早上,汪高被发现死在了他独自租的单间里!那里距离石桥村有两千多公里吧?汪高那朋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说是房间失火了!
“咳,汪高明明死在榕树燃烧的那场火里。可现在却死在他租的房子的火灾中!”
司星北想到什么,问:“其他人呢?该不会他们的情况,和汪高一样?”
“确实,都差不多。”郑方表情凝重地说道,“去石桥古村之前,苏萱、王柔、李良彬这三人基本上都和家人提过,要离开一段时间,要录一档节目。
“可是,他们的家人朋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来的是咱们节目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来的是石桥古村!
“不仅如此,他们也都于今天早上被发现死亡了!
“苏萱本是死在榕树的那场火里。可根据她朋友的说法,她居然是死于卷头发的电棒漏电所引起的大火。
“至于王柔和李良彬……在石桥古村的时候,他俩的头明明被割了,被喜媚变成的邪神割走了。可根据他们家人朋友反馈的结果,他们尸身完整,死因都是心源性猝死。”
似是感觉做了一场后劲十足的梦一般,郑方猛地揉了几下自己的脸,再道:“总结来讲,这四个死者存在一些共性——
“第一,他们的家人朋友知道他们即将出远门,要录节目。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会来靠近中缅边境线的石桥古村,没有人知道他们跟咱们《玄学真人秀》签了合约。并且这些合约,确实直接消失了,电子版、纸质版,全都不见了!
“第二,他们的尸体要么是在自己家里被发现的,要么是在他们所在的城市中没有任何摄像头的偏僻小巷里被发现的。
“没有目击证人,或者任何监控设备,能证明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四人曾在石桥古村死亡。”
郑方的语气进一步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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