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第 444 章 番外(2/2)
或许就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他活着不过是一个血来宫用来扬威的招牌,不如就此死去,也好少给家中沾染污名。
这里的风很好,吹着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应该也不会太难受。
在这里坐着,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葬身于野兽之口,还不如跳下去。
至少风景都很好,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葬身之地了。
他尽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因此干涸地嘴唇崩开了几个血口,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他放松着四肢,享受着人生最后一次在空中的感觉。
过了许久,张雪休发现他没有迎来那种剧痛,而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头顶星空璀璨,闪烁不定,他没有忍住,无声地落下泪来。
怎么没死,怎么会没有死!
“哎?你哭什么?”忽地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他下意识闻声侧脸望去,有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身边,俯下-身来看他,伸手替他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去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哭什么?”
喉咙里那种干渴的感觉没有了,他嘶哑地说:“你……你做什么救我!”
“我看见你掉下来,我就救了你。”那人容貌并不显得俊美,却也不难看,浓眉大眼,嘴唇微厚,穿着一身常见的农人用于劳作的短打:“你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做什么?”
“我……”张雪休累极,他闭上了眼睛:“不必……管我,让我这么死了就好。”
“有什么事情非要死才能解决?”那人笑了笑,将他翻了个身,往他背上涂抹着什么:“啧,我这么好的药都给你用了,你非要死,岂不是浪费了我的药?”
张雪休淡淡地说:“你涂什么也没用。”
“怎么没用?”那人笑着说:“也是巧,你这灵根才伤,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伤你的人没将你的灵根废彻底,还能接上的,不过修为是保不住了,大概是要重修的……空蝉化春膏听说过吗?”
“空蝉化春……”张雪休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会有……”
空蝉化春膏,哪怕张雪休没有见过他也听说过,是天下第一的圣药,号称能够修复灵根与丹田,只不过空蝉化春膏这天下只有一份,炼制这药的南斗真君曾言他也只能做三份,一份治了他自己的弟子,一份留在医修圣地云崖谷,最后一份早已送了人,至于送了谁却闭口不言。
“我一个堂堂大乘真君,有它很奇怪吗?”那人替他涂完了药,还顺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别动,真的糊在衣服上了就真浪费了!要是治不好可不能怨我!”
张雪休动也不敢动一下,敷在身上的圣药带来了灼烧一般的疼痛,他却连哼都不敢哼,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他在朦朦胧胧之间知道有人喂了他丹药,喂了他水,替他擦汗,替他治伤。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做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人想了想,温和地说:“修行一事,素来讲个缘分,我一见你便觉得有缘,就将你救了……嗯,等你好了,做我徒弟吧?”
张雪休闭了闭眼睛:“我有血仇在身……”
“我是大乘真君,我不怕。”那人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要你不是得罪了道君,我替你报仇便是了。”
张雪休:“我不能……”
“空蝉化春膏很贵的。”那人道:“卖了你也买不起,你有多少灵石?”
张雪休:“……”
那人愉快地说:“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张雪休沉默了一瞬:“我得罪了血来宫,血来宫有道君坐镇……你收我为徒,会害了你。”
他原本以为这位真君也会像之前所有人一样将他弃之如履,不想那真君听罢居然笑了起来:“血来宫?那算什么?”
张雪休:“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那人将一碗汤药递了过来:“喝了他……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就知道了,血来宫算什么?青莲剑派又算什么?不过是因为有道君坐镇,才显得厉害那么几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声说:“不过呢还是要忌惮他们几分的,你跟着我好好修炼,回头你自己去报仇,你光明正大的去,道君也不会为难你这种小辈。”
“我修的也是直指大道的无上道统,总不会埋没了你。”那人眉目一动,普通的相貌上陡然有了一种灿烂耀眼的气质:“如何?”
张雪休问道:“如果我坚持不……”
那人打断道:“要么卖身给我当弟子,要么卖身给我当仆役,你选一个吧!空蝉化春贵得要命,选哪个你这辈子也都还不完!”
张雪休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师傅。”
那人瞬间眉开眼笑:“哎!”
张雪休又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又摸了摸张雪休的头,笑道:“我道号灵毓。”
***
他跟着师傅修行了三百年后,他终于恢复了修为,不光是金丹,还叩问了元婴
境界,这一次重修比他小时候艰难了许多,久久未有寸进,师傅也不嫌弃他,带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风光,耐心地教导着他,才进了元婴境界。
灵毓真君看着满身是伤的张雪休,苦口婆心地说:“三百岁的元婴,师傅已经很满意了,你不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狠。”
他摇了摇头:“我要尽快叩问真君之境。”
“炼神还虚是急不来的。”灵毓真君像最开始一样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欲速则不达,你跟了我三百年,也该去历练历练了……前面,就是落霞城,你回去看看吧。”
张雪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师傅?”
“去吧。”灵毓真君摆了摆手:“去吧,再不叫你去,或许你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关口了。”
“是,师傅。”
他回了落霞城,练气期可以活到一百岁,筑基活到两百岁,金丹期五百岁,元婴期一千岁。如今三百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故人……应该都还活着。
活着吗?
他希望他们活着。
仇恨的怒火像是熊熊的烈焰,这么多年了,从未平息过。
长街还是老样子,他路过曾经的家,张府已经换成了徐府,他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惹得门房来问:“不知前辈寻谁?可曾有贴?”
张雪休摇了摇头,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再往前走三百尺,便是周府。
等到了周府门口,他看见那熟悉的两个字,看见熟悉的朱红大门,锈色铜钉,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真好,他们还在。
他上前叩门,门房早已换了,不过是个练气期,看不出他的境界便笑脸相迎,比龟公还要热情几分:“这位前辈,您是来寻谁的?小的替您去通报一声!”
他道:“故人张雪休,求见周世伯。”
门房不明所以,张雪休这个名字早已淹没在了时间长河之中,他连连应是,立刻进门通报,不多时,就又来迎他进去,他这回顺利见到了周家主,周家主是元婴修士,他一见他便扬起了笑容:“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张雪休颔首:“周世伯,我爹娘以及祖父的尸身可在?”
周家主笑容一僵,他又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可张雪休看得出来,他说:“当年师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保全周家,为了保全琴儿,只能委屈了你……你爹娘祖父的尸骨,我早已替你好好安葬了,就在城外,你且在家中休息一日,明日我带你去祭拜。”
张雪休淡淡地应了:“没有丢掉吗?”
周家主立刻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丢掉你祖父和爹娘的尸骨!我们可是世交!雪休,你还在记恨当年之事是不是?”
张雪休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为何我当年捡到了我爹娘还有祖父的尸骨呢?”
当年师傅带着他去而复返,毕竟长辈遗骨不可丢,可他们却亲眼看见周家人将尸骨丢到了城外乱葬岗,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就这么丢了出来,爹娘和祖父身上的衣物都没了,或许是谁看着觉得好,就剥走了。
“当年我找到他们时,连一件薄衣蔽体都没有,周世伯,你这叫做帮我好好安葬了吗?”他笑着,取出了师傅赐他的本命剑,击杀了周家主。
可笑,以往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如今居然不敌他一百回合。
张雪休用他的衣物擦了擦剑上的血:“师傅一直瞒着我,其实我还是听到了,祖父与爹娘向来谨慎,血来宫怎么会知道的呢?是你向血来宫递的消息……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周家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张雪休出了门去,就像是当年血来宫灭他全族一样,他也要灭周家全族,杀完了本家,就是姻亲外戚,他和血来宫的人不同,他不需要谁来宣扬他的威名,他只需要斩草除根。
灿若烈阳的剑气从天而降,他立于周家大堂
中,看着赶来的众人,道:“今日,周家必亡。”
杀完了周家,他自大门正大光明的出去,街上早已空无一人,他信手击穿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周家女儿嫁到了哪家?”
那些人瑟缩地说:“前辈饶命!是徐、徐家!”
张雪休又问道:“是近几年的事情吗?”
“不、不是……徐家和周家是通家之好,现在徐家的大夫人就是周家女儿!”
“徐家大夫人?叫什么?”
“前辈饶命啊!这位大夫人都嫁入徐家三百年了!叫什么我们哪里知道!”
三百年,很好。
张雪休扔下了一块极品灵石:“修门。”
说罢,他就去了徐家。
此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徐家大夫人正是周琴,他杀了徐家,只不过没料到这徐家居然只是个旁支,他们还有本家在,本家人发出通缉令,毁他名声,令天下不齿,又派人追杀他……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谁要杀他,他就杀谁。
不想徐家本家还真有点能耐,居然派出了数名化神来追杀他……他一时不查,落了下风,跌入了凡界,勉力击杀了所有人,正松了口气,没想到又有追兵来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狗道士,下来速死!”
白发青衣修士带着一丝讶异:“道友,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
“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想什么了:“也罢……杀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若不下来,我便上去了。”
那修士挑眉道:“看来道友确实有难处,也罢,今日我便结个善缘吧!”
说罢,便有一物从天而降,他下意识挥剑迎上,那物瞬间破碎,霎时间数千灵石与丹药从中爆裂而出,他仰着头,看着漫天灵石如雨,日光透过灵石,折射出了斑斓的光,映得那修士如神祗降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怔。
……好、好多灵石啊!
那修士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仔细一听那修士痛心疾首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元婴修士居然做起了山大王……”
他冷笑道:“你当我是要饭的?!”
那修士摇头道:“道友,这些灵石也够你疗伤的了,勿要执着,为财杀人终究是有违天道,还请珍重。”
他:“……”
他真不是要饭的!
……当真是路过的?
他居然不认识他?
……也罢,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走了就好……
他就是以为……以为他是来追杀他的。
……算了,下次见到他再谢谢他吧。
他在山中闭关养伤,师傅找到了他,他道:“如何?”
他看见是师傅,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太好……师傅,我明明灭了周家,灭了徐家……为何我一点都不感到开心?”
“因为你还记着灭你全族的血来宫。”灵毓真君叹息道:“也罢,你与我回去吧。”
“去哪里?”
“大衍宗。”
……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大衍宗就是血来宫,血来宫就是大衍宗。
他的师傅灵毓真君就是血来道君,纵然容貌有变,气质有变,可师傅还是师傅,他认得出来。
血来道君依旧是温和的:“好了,灭你全族一事,师傅我也是确实不知情,是手底下的人不好……我将那两个抓到你面前让你杀了他们出出气可好?”
他顿觉荒谬:“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灭他全族之人是血来宫,可血来道君却是他的师傅?
这算什么?
他看向血来道君的时候已经萌生了死志:“……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忘记血仇,也做不到忘记师傅的恩情。
忽地头顶被揉了揉,他睁开眼睛,看见血来道君,他依旧是
对他笑着的,温和的,从容的,像是初见那一日一样:“这不是你的错,你可以责怪师傅管教手下不严,也可以向师傅报仇,可这三百年,我一直知道你与血来宫有血仇,我却从未有一刻对你不怀好意。”
“雪休,这一切都是阴错阳差,过去吧。”血来道君轻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与我好好修炼,日后你还想报仇,师傅不会怪你。”
张雪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