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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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六英宫中,数百乐匠分工演奏着鼓瑟笙竽之乐,配合庄重的编钟,一曲天子专属的《大雅》响彻殿堂,白发苍苍的大巫师则带着六十六名弟子,踏着乐声洪亮吟唱着对新帝的祈福,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穆穆皇皇,宜君宜王...威仪抑抑,德音秩秩...受福无疆,四方之纲...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1)

    乐终,歌停,礼毕,随着谒者高喊的一声“趋拜!”,宏大的庆功宴正式开始,群臣依次入座。

    今日由于参宴之人太多,六英宫两侧直通的偏殿,亦殿门大开摆上了食案高椅,专供地方赶来庆贺的四品官员所用,离帝王自然远了些。

    但如此泾渭分明的阶层划分,并不会让四品大臣们感到自惭形秽,相反,他们心中溢满了新的激昂斗志,能得朝廷诏令赴都城参加帝王登基大典之人,哪个不是离三品大员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皆怀着兴奋而美好的希望:天道酬勤,行则将至,只要继续勤奋为朝廷与皇帝陛下效力,吾等总有一日能步入主殿三品之列!

    当酒过数巡,忙碌一整日的君臣们,终于吃下热乎的饭菜填饱肚后,蒙毅捧着大秦始皇帝亲手拟定的封赏书,来到殿中大声宣读起来,

    “大秦始皇帝诏书:大秦平定天下,有赖将士臣民之功,今录其功绩者首封——

    上将军王翦,拜太师,爵封二十级彻侯‘武成侯’,食邑十五县;

    将军蒙武,爵封淮阳侯,食邑九千户;

    将军李信,爵封陇西侯,食邑九千户...”

    先前灭韩魏赵之军功已赏,这一趟封赏的军功乃是灭齐楚燕三国之功,率军参战的刘季、章邯、曹参等人,自然也在封赏之列。

    萧何看着兴高采烈上前谢恩的昔日友人,忽然觉得玉尊中的美酒,滋味霎时便寡淡了几分。

    刘季从五级大夫一跃而升至十级左庶长,曹参亦得了八级公乘之爵,连分到南郡当县尉的屠夫樊哙,亦阴差阳错因灭楚一战杀敌立功,得了六级官大夫之爵。

    而他萧何,如今只是四级不更,爵位乃是诸人中最低者。

    当日在沛县之时,出身当地望族萧氏的他,乃是县衙主簿,也是诸人之中地位最高、话语权最强的。

    那时的刘季,不过是游手好闲之街头混痞,受尽县中豪强子弟戏弄白眼,曹参亦是得他推举才得了县衙小狱卒之职,而樊哙,更是不入流之乡闾屠狗辈...

    虽然理智告诉萧何,在秦国的军功爵位制之下,文臣升爵之路,本就比不得拿性命当赌注的武将快,若不然,为何举国上下,如今只封了身经百战的老将王翦为彻侯?实则,如自己这般担任秦吏不过两三年者,能连升四级至不更,已是朝中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可理智与情感往往是割裂的,纵便萧何向来极沉得住气,亦绝非小器之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固然希望故友都

    能过得好,却绝不想看到故友过得比自己更好。

    他前几日抵达咸阳与刘季重逢之时,对方的爵位只比他大一级,不更可享四顷四宅,岁俸二百石;大夫则可享五顷五宅,岁俸二百五十石——那时他能一如既往与刘季谈笑风生,是因为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顷、一宅、五十石的差距。

    而现在,被始皇帝当众封为左庶长之爵的刘季,可享七十四顷七十四宅,岁俸五百石,若参战,则可担任左翼统帅,掌管两名将军十名校尉及其手下士卒,堪称一步登天!

    思及此,萧何幽幽叹了一口气,将尊中被宫人再次斟满之酒一饮而尽,他又有何颜再见沛县族人?

    坐于他身旁的陈平见状微微蹙眉,思索一番后,终是倾身悄声劝道,“萧郡守何以举杯消愁?咸阳少府所酿秦酒与魏酒不同,此酒极易醉人,萧郡守切莫贪杯以致殿前失仪啊...”

    陈平在魏地阳武邑之时,因家贫受尽乡邻白眼,一心只想逆天改命,对这世间诸事,原是毫无半分热心肠的。

    若按史书上的人生轨迹,一生以阴谋汲汲于权势富贵的他,哪会在意并不熟识的萧何会不会殿前失仪?

    但这一世,韩非的到来悄然改变了陈平——在他人生最穷困不堪、饱受污名困扰之时,对方不但带来张氏族长为他洗刷污名,还邀请他担任自己的文书幕僚,让他摆脱了经济窘况。

    而韩非对他表现出的欣赏态度,又让急于与秦吏搭上关系的阳武望族张氏,迫不及待与他这寒门穷小子商议亲事,如此,他才能娶到这般好的妻子,得到这般光明的前程...

    是以,这一世的陈平依然精于人心算计,但有些事终究是悄悄地不一样了。

    譬如,将韩非视作恩师的陈平,亦将辅佐过韩非的萧何视作同门之人,在看出萧何因刘季等人升爵而心有不满时,便愿意热心提点他几句。

    对方心魔若不早除,恐会与日俱增,难保不会生出走捷径之妄念,而对大秦官吏而言,捷径,却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条路——萧何若因违律而死,以韩非重情义的性子,定会倍感愧疚痛苦吧?

    陈平如今出手,一是不愿看到韩非陷入如此困境,二是他想趁机与萧何拉拢关系——在朝为官,多个盟友总能多条路。

    萧何先是一惊,接着很快便认出对方乃是韩非赞不绝口的陈平,急忙放下玉尊,压低嗓音歉意解释道,“多谢陈郡守提醒!在下是为陛下登基而高兴,这才一时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借着蒙毅响亮宣读封赏声的遮掩,陈平沉声直言不讳道,“可在旁人看来,萧郡守面上神色,并无半分无高兴之意。”

    萧何面色陡然一变,正要再出言掩饰,却听陈平侧身靠近他,飞快道,

    “如今六国虽已灭,然则北戎诸国与南边百越之地,一日不除,便一日是皇帝陛下之心腹大患,可眼下天下初定,陛下必会以休养生民为重,想来大秦数年间不会再兴战事...若萧郡守能趁机想出法子,助大秦再往南北开疆拓土,何患无高官厚

    爵?”

    这是陈平前段时间琢磨出来的法子,按他的盘算,自己既然不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若要尽快升官进爵进入咸阳权力中心,仅凭地方为吏之考绩是远不够的,是以,他将目光瞄准了匈奴东胡南越等辽阔的未落入大秦之地。

    可惜,妻子张媛不舍他为博功名而以性命冒险,与妻子感情极好的陈平只好作罢,此番,若能顺水推舟将此计做人情送给萧何,倒也不赖。

    萧何先是怔然一愣,继而眼睛一亮,他亦是世间顶尖聪明之人,岂会猜不出陈平的言外之意?

    若能在秦军开打前乔装出行,设法潜入其中一国,再以计谋取信其首领...

    如苏秦那般以一人而灭敌国之大功,爵位岂非远在左庶长之上?

    若放在往日,以萧何沉稳的心性,是绝不会急功近利行此计的,可随着今日刘季诸人封爵诏令一下,他已再无退路可选。

    因为,此事对他坚守沛县故土的族人,称得上影响巨大。

    乡县豪强望族争夺话事权,比不是谁家更富有、田地珠玉更多,而是谁家子弟官爵更大、谁家在朝为官的子弟更多。

    有了权力为靠山,望族们才能在乡县间享有备受尊崇的地位,每一户望族的衰落,皆意味着他们子弟不肖,朝中后继无人。

    今日刘曹樊诸人的受封,将打破沛县的望族格局:仍留在县中的曹氏樊氏一族将逆袭而上,已搬出沛县的刘氏一族将成为众人供奉的传说,而原本极为风光的萧氏一族,却会因萧何的“不争气”而再难抬起头来,除非,他的官爵能尽快超越旁的望族子弟...

    在将家族荣辱、视为与自身休戚一体的古代,萧何当日之所以改变主意参加秦国选吏考试,正是为了升官进爵给家族提供助力,如今又岂会坐视不管?

    他忙在案下悄悄握住陈平的手臂,低声感激道,“多谢陈兄大恩!不知陈兄明日返回颍川前,可愿赏脸到城中酒楼喝杯薄酒?”

    陈平笑道,“萧兄不必客气,右丞相明日欲在府中为我践行,萧兄若不介意,可愿一同前往?”

    他这话,既暗示自己与韩非关系更为亲近,又表示他不将萧何看作外人,诱饵抛得足足的。

    果然,萧何立刻抓住机遇答应了下来。

    身为臣子,本不该跟当朝右丞相过往甚密,以免引起皇帝陛下之疑心——但是,二人皆与韩非有故交,如今又不在咸阳任职,倒也称不上犯甚忌讳。

    这时,主殿中滴溜溜东张西望半天的明赫,终于收回了目光,八卦地问系统,

    “统子,我发现陈平和萧何一直在讲悄悄话哟...好奇怪,就算他们在史书里同为汉朝大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疏远关系,怎么突然就关系这么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宿主,因为我们到来了呀,这个大秦早就不是史书上的大秦了!萧何和陈平关系好,总比萧何和刘季关系好令人放心啊...”

    明赫一想,这倒也是,如果沛县那帮人再按历史的轨迹,紧

    密团结在刘季身边,他和父皇都要不放心了。

    他们彼此渐行渐远,才是三方皆大欢喜之事。

    待蒙毅宣读完封爵名册后,威仪赫赫的始皇帝嬴政,再次举尊为众人贺。

    接着,谒者依礼颁布大秦典章,高声念道,“大秦始皇帝制曰:朕既并天下而帝,诸般礼仪规制自当更新,以成秦国之典则...”

    “大秦五行以水德为始,以黑为尊,国纪以六为数,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2)

    “事皆决于法,庶民以吏为师...以楷书为文,以咸阳官话为言,车舆以六尺为步...”

    “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3)

    原本,待谒者念完制书,这场庆功宴就该结束了。

    偏偏,有名自视甚高的齐儒起身下桌,上前拜了拜,提出异议道,

    “陛下,谥者,乃行之迹也,大秦太上皇若无谥号,宗庙祭祀何能安哉?大秦社稷何能安哉?”(4)

    旁的齐儒亦纷纷附和,恳请皇帝三思而行。

    嬴政幽邃的眸光扫视了一圈他们,淡淡道,“此言,朕无法苟同。夏无谥号而国祚四百七十年,商无谥号而国祚五百五十年,周公虽制谥,周八百年国祚竟动乱五百年,堪称最为混乱,可见以子议父,以臣议君,乃违背天意之道,朕弗取。”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是啊,周朝虽称有八百年国祚,实则周天子之威仪不过短短三百年,尚不及夏商之君。

    李斯立刻起身道,“王上所言极是,周公虽称,君死曰谥可避祸鬼神,可保社稷安康,但纵观周之一朝,周天子足足窝囊五百年而奈诸侯半分不得,可见先王曰谥乃不利社稷之事!”

    齐儒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也找不到言语来辩驳,因为谥号一事确从周朝而起,而新朝君王即位大改前朝之政,亦是自古以来之惯例。

    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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