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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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寇君君的判断,当年聂家找媒人来闻家为17岁的聂雪议亲被拒时,聂雪和阮琇玉的矛盾就埋下了,而这早在闻昭非出生前,甚至和任颜都没太大干系。

    “还能称得上大矛盾的……”

    寇君君沉吟良久才继续道:“昭非应该有印象,聂雪曾经上门请闻老先生帮忙她弟弟入职学校当讲师的事情,老先生连自己儿女们都不肯帮着说说话,更何况是她那样明摆着就是要走后门的事儿。”

    “我后来听说,她弟弟果然就没聘上。偏偏这个事情后没多久,我和老赵给你申请到了破格录取名额,不能排除她将这个事情记恨到玉姨身上。”

    寇君君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闻家那边到现在大部分人都还觉得闻昭非能读医,是闻老爷子和阮琇玉的偏爱。

    而聂雪弟弟落选,纯粹是他能力不够,闻鹤城答应帮他说话,才是真的要晚节不保,被人一起笑话。

    “昭非,但无论她因为什么记恨了什么,都是她个人品行的事情。她也势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聂雪和阮琇玉的矛盾肯定不止她知道的这些,人心如此复杂,也可能不需要太严重的矛盾,就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恨之入骨。

    寇君君心中一样是沉甸甸的,对于阮琇玉的遭遇和去世无比遗憾和难过。她话里没有提起几乎隐形在两个女人身后、却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闻明轩,是因为提起他,只会更糟心,只会加剧闻昭非的心结。

    说严重点儿,真正让闻鹤城晚节不保、抱憾余生的人是闻明轩,但凡他有点儿担当,都没有聂雪那么多事儿。

    “别忘了玉姨去世前叮嘱过你什么……不要恨,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自责或自厌,但她没有阻止你为她申明正义,恢复名誉。”

    阮琇玉的家世教养极好,但她没有安于享乐,逃避责任。国难当头时,阮琇玉和当年的京城林家一样散尽手中绝大部分家财捐钱捐药捐设备。

    阮琇玉去世时,寇君君也在病房里,此时回顾起来,她恍惚觉得阮琇玉是知道谁举报的她。

    阮琇玉拉着闻昭非的手留下这话,最后一眼却看去了病房的玻璃窗。

    站不下太多人的病房外,聂雪在内的几个儿媳都在玻璃窗前站着,阮琇玉那一眼其实应该是警告。

    讽刺地是,聂雪当时是直接晕倒了,还因此在医院里得了点儿好名声。

    “我没有忘记,谢谢师母。”

    闻昭非的眼底恢复清明,他追究聂雪究竟在恨他,还是恨阮琇玉,又或在恨什么其实毫无意义,他只需要知道是聂雪和纵容聂雪的闻明轩导致了他祖母的悲剧,害死了他挚爱的亲人。

    赵信衡看闻昭非面色恢复不少,心中稍安,他看一眼窗外天色还亮着,但日头早已不见,时间大抵已经快八点了。

    “我去煮点粥,不论你要怎么计划,都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佩佩说是不是?”

    “是,”林琅音色清脆地应了,

    她朝看来的赵信衡笑着点点头,“老师放心去。”

    闻昭非起身,眼底有歉色浮现,“我和你一起……”

    “不用,”赵信衡摆摆手,转身走了。

    寇君君将举报信纸折好放回空白信封里,再看向闻昭非,“玉姨是你老师的师母,你待我如何,你老师就如何待她。”

    寇君君不称阮琇玉为师母,是因为玉姨这个称呼于她而言更为亲昵。在给阮琇玉申明正义、恢复名誉这件事儿上,她和赵信衡都义不容辞。

    但同时她和赵信衡也更知道,阮琇玉去世前真正牵挂的是什么。阮琇玉宁愿什么都不告诉,也不希望她百般爱护的孙儿此生都留在这个阴影里。

    不要恨,是她对闻昭非的要求,也是给他的祝福。只有不被仇恨蒙蔽双眼,闻昭非才能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和归属。

    闻昭非一贯很听阮琇玉的话,他也一直这般努力地去做。上天也终于眷顾了他一回,将林琅带来他的身边。

    “佩佩陪着你三哥,我去厨房看看,”寇君君心中也挺担心半句情绪话语都没有的赵信衡,她拍拍林琅的手臂,就起身走出堂屋。

    林琅一直紧紧握着闻昭非的手,她侧身看向闻昭非,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地道:“我要陪你。”

    闻昭非哪里会拒绝林琅的陪伴,他只是愧疚于自己的内心还不够强大,让老师师母和林琅都陪着他难过,陪着他饿肚子。

    “谢谢,”闻昭非将林琅拥进怀里。

    林琅抬手回抱住闻昭非,再学着闻昭非日常拍抚她那样,拍拍闻昭非的脊背,许久后,她低低道:“三哥可以想奶奶,奶奶爱你,会希望三哥想她的。”

    林琅一语中的,闻昭非常常就是不敢想阮琇玉,每次浮现这个念头,都伴随着无尽的自责、愧疚和无力,他在林琅耳畔极轻地问道:“真的吗?”

    “嗯,”林琅再肯定地应声,“我以前也想姥姥又不敢想,但后来我明白了,我可以想她,她那么爱我,只会高兴我能在快乐或难过时想起她。”

    “只要我还想着她,她就没有走,一直在我心底陪着我。”

    林琅蹭蹭闻昭非,感受到闻昭非心底一直存在又努力掩藏的思念和难过,“你也是。奶奶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奶奶,她就一直活在我们心底里。”

    “嗯,”闻昭非被林琅说服了,他前额靠在林琅瘦弱的肩上,眼睛闭上,深吸口气,五年多来,他第一次主动地努力地去想阮琇玉。

    熟悉的话语持续在他脑海里回响:“别人有的,我们昭非也会有。昭非不怕,奶奶在呢。做人要先学会爱自己,昭非跟着奶奶学,不学你爷爷。你想当医生就当医生,奶奶永远为你骄傲……我的昭非,答应奶奶,不要恨。”

    闻昭非睁开眼睛,眼底没有意识的坚冰已然融化,他吻了吻林琅的耳侧肌肤,“佩佩想听奶奶的事情吗?”

    林琅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她看到的闻昭非终于摆脱那些负面情绪了,连连点头,“想的,我老早前就想知

    道啦。”

    林琅近来一直热衷找寇君君聊她姥姥,找简老问她姥爷任职期间的事情,他们知道的其实都不算多,但仅仅是翻来覆去相似的话,都能让林琅高兴。

    林琅的高兴源自她对姥爷姥姥的爱,想必她也对阮琇玉好奇很久了,但不想惹闻昭非和寇君君伤心,才一直没有问。

    闻昭非重新坐好,再放开些手臂,不至于让林琅被他抱得难受,随后他和林琅说起他祖母阮琇玉的那些事情。

    嫁给闻鹤城前,阮琇玉是进步女学生,是家世响亮又特立独行的闺秀,嫁给闻鹤城后,她也不仅仅是大学教授的妻子,还是个生财有道的女商人,是爱国者和钢琴师。

    大约在闻昭非出生后,她才真正回归家庭,过起普通老太太含饴弄孙的生活。

    “奶奶居然还会弹钢琴?可我没在京城家里看到钢琴啊,”林琅也是随闻老爷子逛过闻家老宅里的仓库,没看到钢琴那样的大家伙。

    闻昭非轻声解释道:“现在爷爷住的地方其实是学校安排给爷爷的福利房,在局势变得紧张前,爷爷是随奶奶住在她的嫁妆楼里。就在你姥爷姥姥给你西式别墅楼的地址附近。”

    所以闻昭非能确定那个房子应该曾是林家俩老给林可萱的嫁妆,而非慕家在京城的产业。

    他们习惯将老爷子住的地方称呼叫老宅,但其实那里并不算是,属于阮琇玉的西式嫁妆楼外,曾经还有真正的闻家老宅四合院。

    那栋四合院地理位置太好,也太惹眼,老爷子和阮琇玉立下决断将它变卖,换成几个小四合院作为儿女们的结婚基金分出去了。

    “奶奶最喜欢的钢琴还在嫁妆楼里,我八岁前每年还是会过去小住一俩个月。奶奶走后,爷爷和我都不常去。等下次回京城看望爷爷,我再带你去。”

    林琅闻言感兴趣地点点头,“好呀,那三哥你是不是也会弹?”

    闻昭非稍稍迟疑才点了点头,“嗯,和奶奶学过,学得一般,奶奶说我没有天赋。”阮琇玉评价他的琴声只有技巧,没有感情,更没有热爱,很快就不要求他继续学了。

    “哦,”林琅点点头,总算有闻昭非也学得一般的东西了。

    闻昭非捏了捏林琅嫩乎乎的脸颊,沉吟道:“佩佩想学,我还是能教你入门的。”

    “不了不了,我也没有天赋,”林琅连连摇头,她还是更喜欢做题和组装零件,有点儿空也还要练字,没时间匀给音乐。

    寇君君再回堂屋来,发现闻昭非能对着林琅笑,还欺负人地捏人脸颊,心中松口气,她走来把林琅“解救”出来。

    “走,我们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林琅点点头,挽着寇君君的手走了,要跨出门时,才回头朝闻昭非眨眨眼睛。

    闻昭非勾起嘴角回林琅一笑,又再释然地轻呼出口气,他心中犹存的怨和恨,要留给罪魁祸首们,而非他仅有的、珍视的爱人和家人们。

    稍显简单的晚饭后,众人轮流去洗漱就回房休息。

    现阶段他们还在农场,想再多也做不了什么。

    时机未到,他们能做的就是过好眼下的生活,让时间蓄力。

    翌日起来,闻昭非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早饭比平时多吃了半个包子,林琅没吃完,他接过来继续吃了。

    “在爷爷家专心学习,放心我,”闻昭非拉着林琅的手,低声告知,再低头亲一下林琅水汪汪的眼睛。

    林琅闭眼又睁眼,点点头,又还是没忍住同闻昭非再次叮嘱和强调,“三哥要记住,你身边有我,有老师师母和爷爷们在。”

    报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不是闻昭非一个人的事情。阮琇玉可是她姥姥最好的朋友,林琅也想出力。

    闻昭非揉揉林琅微卷细软的短发,不勉强地一笑,再点头,“好,我记住了。”

    林琅继续在门口目送闻昭非骑着自行车往红石场方向去,在闻昭非要转道停车回头看来时,她连连摆手,再往简老家走去。

    “哎呀,”林琅低呼一声。

    “佩佩怎么了?”简帛目光往林琅身上扫一圈,没发现什么小虫子沾林琅衣服上。

    “爷爷,那个……我、我忘记写作业了,您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写!”林琅两辈子第一次忘记写作业,昨儿到现在,她看到简老才想起来。

    简帛摆摆手,“没事儿,我先和你老师去防风林一趟,回来再上课。”林琅日常很努力也很专注,他对林琅秉性也算了解,不会没有原因就懈怠学业。

    今早起来他看到异常沉默的赵信衡就有所猜测,大抵是闻昭非想进红石场的事情有结果了。

    “好,”林琅点点头,小跑去后院,拿出作业本和笔就开始写作业,有陈教授布置给她的课后作业,也有简老布置给她的日常作业。

    在这天下午,回收站老九来敲简老家的门,他按照约定凑齐了三轮车的主要零配件们和部分简老提供清单里的废品零件。

    简帛也不食言,当天下午,他就骑着三轮车两趟将东西从回收站弄回来。

    简帛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开始做,而是看向林琅问道:“你来组装,我打下手,想试试吗?”

    林琅呼吸稍稍一紧,没有犹豫地点头了,“嗯!谢谢爷爷,我努力!”

    在开始动手前,林琅先在课桌上张开一白纸,根据他们收到和现有能用的零件以及三轮车未来主人老九的需求,重新画三轮车结构图。

    老九对三轮车的首要需求就是拉货,日常要运送回收站里那些沉重的铁器等各种东西,如此,原本能用本地枯木取代的部分零件就不能继续用了。

    林琅画好了图纸,又让简老载她去回收站和老九聊聊,再继续淘了些不需额外付钱的“废品”们回来。

    在应下简老这话的第三天,林琅才拿着精修过数次的新三轮车结构图开始干活。

    又两天多时间,林琅在简老、赵信衡和闻昭非轮流来给打下手的辅助下,成功组装出一辆比家里三轮车大一个型号也更重的三轮车。

    新三轮车牺牲了点儿速度,换了更大的承重和坚固性。

    “我的老天!”老九看到这个大家伙,久久反应不过来。

    终于反应过来后,老九脱口而出就是怀疑,“这是我的?我能骑?”

    “当然……”林琅不解地看他,怎么就不能骑了?她喊特意喊简老给老九量过身高和腿长,这个车就是给回收站老九定制的。

    “您的脚这几天受伤了吗?”林琅没看出来老九腿脚哪里不便了。

    “不是,不是,不是……”老九赶紧摇头,“我感觉这辆比你们的更好,要不……要不你们换那辆给我吧。”

    他感觉他付给林琅和简老的组装钱,抵不上这辆三轮车的价值,不是车不好,是车太好了,他感觉自己配不上它。

    “试骑两圈,没问题就赶紧付了钱走,矫情什么呢?”简老就不爱惯着他,真换了,老九只怕一回头就悔到上门来哭。

    老九尴尬一笑,然后脱了脏外套,又跑去洗了手,才过来将三轮车推到院门外,再试骑起来。

    在老九兴致勃勃骑第二圈时,林琅搬着小板凳坐上车来,拿着笔记本发问,“您骑着有什么感觉?如实告诉我,我们需要继续总结经验。”

    老九脱口而出:“老子活五十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牛气!太好,太高兴了……”

    林琅无语片刻等他继续抒发完感受,才在继续问他具体的骑车体验。有价值的体验感一条没有,老九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好,或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您用段时间,回头和我说吧。”

    林琅搬着板凳下车来,换简老过去和老九算钱。

    老九沉吟良久,一拍手直接道:“按新自行车的钱算,自行车票要等我凑够了给您补上。”

    简老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笑意,“行。你也不亏。”

    林琅前后花了五天多时间,综合考虑了老九的诸多需要,如此定制出来的三轮车全世界只有一辆。

    遇到识货的人,价格翻几倍都觉得值。

    “不亏不亏,嘿嘿,”老九说着又傻乐起来,骑着车,他感觉自己年轻了至少二十岁,言语不足以形容这种感受。

    老九掏空了钱包也不够付钱,他骑着车回家一趟再给林琅、简老送来钢镚、分角在内的剩余组装费,随后他又继续不会累那般跑场办广场兜了好几圈。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回这般风光。农场众人对他的羡慕嫉妒都是实打实地。

    简家后院。

    简帛拿着老九给的一大包钱放到林琅的课桌上,“你拿大头100块,剩下的60块,我和老赵、昭非分,老九后续付来的自行车票也算我的,”

    林琅轻轻摇头,“给老师和三哥按您说的给,剩下的我们俩平分。您的知识和经验是无价之宝,您要我如何和您算清楚?”

    林琅看简老的眼神也清楚她不要或要太少,他都不会答应,但按简老说的方式分,她也无法答应。

    简帛沉吟良久点了点头,“好,按你说的分。”()

    但等晚上他们给赵信衡和闻昭非分钱时,俩人没一个肯收的,多劝两句,赵信衡还有生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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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我和爷爷出钱,三哥负责去明水镇国营饭店买肉菜,我们大家好好吃一顿,行吗?也算是庆祝我们接单成功!”

    这五天时间,林琅劳心劳力很是辛苦,但收获一样大,除了机械制造的无价知识和经验外,还有80块钱和半张自行车票,总计小一百块钱。

    比上次的那张肉票,还要值得好好吃一顿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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