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2/2)
吕八方倒是秒回了:【那就好,你人生地不熟的,啥都不大懂,我这不是怕你遇到麻烦嘛。你登记身份了吗,他们有给你分配住所吧?】
时渊想了想,昨天确实有人要给他分配,只不过在分配之前,他就和陆听寒走了,现在身份证上的“地址”还是空的。
他回答吕八方:【登记身份了,还没有住的地方】
吕八方:【啊怎么这样,那你在哪,不会在街上睡了吧?】
【不是,】时渊回复,【我在陆听寒的家里】
吕八方发了一大串省略号,整个屏幕都是。
时渊问:【怎么了?】
吕八方:【(强)(强)(强)】
吕八方:【不打扰你们了(抱拳)】
然后时渊再怎么问,吕八方都不回答他了。
时渊只能继续学习手机。
隔了一会,吕八方又给他发消息:【时渊,这几天我没得罪过你吧?】
时渊:?
时渊:【没有呀,为什么那么问?】
【那就好,】吕八方明显松了口气,【我怕一口枕边风把我吹死了】
时渊的尾巴困惑地弯出一个问号。
在他终于学会看视频的时候,有人敲了门,是带他去检查的医护人员。
那两人亮了证件,然后把时渊带上了车,开到另一栋巨大的、纯白的建筑前。
建筑里人很少,也没有异变者,偶然能见到几个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人,时渊就没那么紧张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过来,推了推眼镜,问:“你叫时渊对吧,陆上将让你来的?”
“对。”时渊回答。
“你可以叫我关教授。”老人说,“跟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长廊,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经过窗户边的时候,时渊隐约听到了哭声。
悲切哀伤,尾音拉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渊问:“他为什么在哭?”
“他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关教授回答,“常有的事情。”
再往前走几步,那哭泣就被风声淹没了。
他们一路去了最顶层,那里有很多时渊不认识的仪器。关教授吩咐了工作人员,接下来的五个小时,时渊又被抽了几大管血,形形色色的仪器在运作,有人仔细研究了他的恶魔角,有人检查他的瞳孔,有人拿着他的ct结果反复确认。
最后的结论是,时渊真的很健康。
除了心跳太快了——恐人症来势汹汹。
好不容易等结果都出了,时渊在外头的长椅等关教授。
此时已是傍晚,浓郁的夕晖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他有点困了,又不敢睡觉,抱着尾巴打呵欠。
关教授在办公室给陆听寒打了电话。
他说:“我们做了最全面的检查,没发现异常。”
陆听寒说:“那就好。”
关教授:“你是在……怀疑他有什么问题?”
“是有一点,或许是我的错觉。”陆听寒说,“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感染类型。”
“如果你都没见过,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关教授说,“不过,我说时渊‘没发现异常’是基于现有的科学标准。感染变异得太快了,这段时间污染数值起伏得厉害,有些东西,我们很可能察觉不到。所以还需要我们额外做什么吗?”
陆听寒沉默了两秒:“已经足够了。如果有异常,我会处理的。”
“那我找人送时渊回去?”关教授问。
“不用。”陆听寒说,“我快到楼下了。”
关教授一愣。
时渊迟迟不见教授出来,昏昏欲睡,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未知号码:【时渊,下楼】
不知为何,他一看就知道这短信是陆听寒发的。关教授刚好出了办公室,时渊对他说“谢谢你”,然后一溜烟跑了。
陆听寒的车就在楼下,暗银色的车身很低调。时渊上了车,司机无声地踩下油门,陆听寒问:“今天怎么样?”
他换了一身便服,纯黑衬衣,修身的裤子勾勒出长腿的线条。
“我见到了好多人。”时渊说,“还有好多仪器。”
“害怕吗?”
“有一点。”
陆听寒点头,又说:“你还没吃饭吧,带你去个地方。”
15分钟后车子停在路口,再往前就是步行区域,车辆开不进去。
陆听寒戴了一副黑口罩遮去面庞,时渊跟着他下了车,便衣的警卫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这是一条长街,建筑老旧,墙皮剥落,沿路还有很多拉着警戒线的工地。
正是晚饭时间,工人们光着上身,白毛巾搭在古铜色的肩上。他们围成一圈,风中都是汗涔涔的热气,圈中心有几大桶饭和粥,拿着饭勺的人大喊:“一个一个来!不要挤不要挤,出示餐券,人人都有份!哎哎你别插队啊!”
再往前走,人多了起来。
时渊看到了一个幼儿园。铁门打开,涌出来几个圆滚滚的人类幼崽,跑得比风快,背上的书包哐当作响。
这里的人有点多,时渊加快脚步,拉住了陆听寒的袖口,说:“好热闹啊。”
“刚好是休息时间。”陆听寒说,“这一片是在建的生活区,往前就有餐厅了。”
果然,很快路边出现了小商贩。
他们大部分卖的都是压缩食品和营养剂,各种储备粮堆在手推车上,明码标价:【玉米罐头15联盟币】【营养剂10联盟币】【压缩饼干13联盟币】【猪肉罐头60联盟币】
只有一人在卖热腾腾的烤火腿肠。时渊没见过,多看了几眼,陆听寒问:“你想吃吗?”
时渊说:“想。”
陆听寒买了一根火腿肠,递给他。这火腿肠没什么肉,都是淀粉,但是刚好烤到表皮微裂,喷香无比。时渊咬了几口,说:“真好吃呀。”
“前面还有其他吃的。”陆听寒说,“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段。”
时渊就这样拽着陆听寒的袖口,走在街道上。
有陆听寒在身边,他不害怕了,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
楼房高低错落,墙壁清一色的灰和白,唯一的亮色是阳台上飘扬的衣服,红白格子衫、深蓝睡裙和秋黄色的风衣。工地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工人扬起锤子又重重落下,汗珠飞溅,拿饭勺的人把粥桶敲得响亮,大喊不要插队不要插队!不然我拿饭勺敲你的头!
人类幼崽跑来跑去,嬉笑打闹。有一个跑得太快了,差点撞到了陆听寒。陆听寒扶住孩子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向,那孩子就又像上了发条一样疯跑出去,直到扑进家长的怀中——女人搂住孩子,她没认出陆听寒,冲他和时渊笑了,长裙在风中飘扬。
更远处,厨子端着刚出炉的饭菜,呦呵一声菜来咯!这年头肉是稀罕品,但素菜炒在一起明火爆香,隔着老远都闻得到,配上一杯冰水也能吃下两大碗饭。
时渊听吕八方讲了很多城里的故事,也和王妤并肩眺望过城墙,可直到此时,他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这里和荒原和高林都不同。
有软床,有热水澡,有他没见过的一切。
隔了几分钟,路灯依次亮起。光亮顺着电缆一路攀升,直到高处,不是特别明亮,足够照耀前方。时渊听到工人在抱怨粥又稀了,闻到蘑菇、生菜和番茄的香味,看到谁家阳台的红衣服掉了,乘风而起,飘飘摇摇,一堆小屁孩仰头观望,发出整齐划一的“哇——!!”
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的人很多,多到能淹没上将和他的小怪物。时渊跟着陆听寒步入这个夜晚,手中的火腿肠很好吃,眼前的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完。
热闹又熙熙攘攘,蓬勃而富有生机。
他来到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