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怪物(1/2)
他是纪录片素材的提供方,又是龚寒柔导演旧交的儿子,原本也会去剧组走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相熟的副导演像是没看见他,,场记扫见他就立刻低头转开。不少平时有印象的熟面孔,都忽然拿他当作了不存在的空气。
剧务主任认出他,忽然变了脸色,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过去领走了不远处没有拍摄任务、正玩在一起的几个小演员。
赵岚带着人匆匆赶过来,拦住任尘白,面色不善∶"你又要干什么?"
任尘白停下脚步,认出她的身份∶"赵助理。"
在替骆橙去谈剧组的时候 任尘白曾经在咖啡厅见过赵岚,知道她是龚寒柔导演的助理。
他还记得,龚导演说过,赵岚就是那个被拐的那个女大学生,后来和小积一起获救,逃出了那个魔窟。
被解救后,赵岚的家人始终寸步不离地陪伴照顾她,用了十几年时间,才终于帮她慢走出了那段如同噩梦的阴影。
任尘白对她的印象很好,他知道赵岚是因为决定直面过往,才会来应聘成为了龚导的助理,语气很温和∶"有段时间没来了,我来看看龚老师。
"不用。"赵岚皱紧眉,"任先生, 龚老师不想见您。"她侧了侧身,示意场务过来送人∶"请回吧。"
任尘白拄着拐, 场务不敢贸然碰他,只是客气地上前等待。
任尘白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叫住她∶"赵助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赵岚看他的视线越来越怪异。
她盯着任尘白,重复着他的话∶"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赵岚想不出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
上次在咖啡厅不欢而散后,龚寒柔就立刻开始找火苗的下落。
要把火苗的身份和骆炽对上其实一点都不难——只不过是在这之前,剧组依照一贯的习惯,在没有得到允许的前提下,从不会贸然打扰当事人的生活。
任霜梅在把这个故事讲给老朋友听的时候,刻意隐瞒了骆炽的身份,也模糊了关键的线索,是因为不想让骆炽被过去的事再纠缠打扰。龚寒柔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从来都只听故事,从不越界追问。
这样心照不宣的尊重和守护,却在其中一方太过仓促的离世后,意外变成了阴差阳错的袖手旁观。
在咖啡厅的那次对话,龚寒柔从任尘白的只字片语中察觉出了不祥的端倪。她辗转托人查到骆炽去了邮轮旅行——剧组甚至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等骆炽一回来,就打破纪录片拍摄的一贯规矩,以配合来访为由强行带走当事人。
拍摄了这么久的纪录片,这还是第一次,龚寒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故去的旧友。
"你一直告诉剧组,那一家人对火苗不好,但你在好好照顾他。"
赵岚一字一顿地问∶"你把人照顾成了这样,然后你来问我们,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任尘白这才弄清她在说什么∶"你说我弟弟?"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弟弟很好啊,我这次就是替他来的。"
任尘白哑然∶"骆橙不是在剧组吗?虽然小枳和他们家早就没关系了,但毕竟也算是当过他的妹妹,我顺便替他来看看…"
他来的时候刚和小积道了别,,还答应给小枳带绝对没放蛋清做的点心。实在太不好买,他在唯一的一家店门口排了好久的队,腿都站得有些没知觉了。
听着凶手在这里恬不知耻地信口开河,赵岚沉了脸色要叫场务轰人,看到任尘白似乎完全不作伪的神色,却忽然隐约生出些无端的悚然诡异来。
就在这时,龚寒柔的声音也在她背后传来∶"小岚,去忙吧。"
赵岚回过身,忍不住蹙眉∶"龚老师,这人—"
"没关系。"龚寒柔说,"早晚要再见一面的。
上次任尘白来剧组,所有人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妥当。
不仅仅是赵岚,就连龚寒柔也没能控制住强烈的愤怒和厌恶,当场呵斥了任尘白,叫他滚出自己的剧组。
龚寒柔示意场务去准备会客的房间 ,走过来,看着任尘白。
她看起来比前些天苍老许多,虽然仍保持着一贯的锐利理智,眼底却已经透出些疲惫的血色∶"既然要聊,就来聊聊吧。"
任尘白想要来扶她,被龚寒柔抬手让开。
龚寒柔看向任尘白身后的人∶"怎么不是你的助理跟着你?"
任尘白怔了下,回头看向抱着手臂站在身后的荀臻。
他看着荀臻,脑海里忽然有些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叫他的太阳穴毫无预兆地翻搅剧痛起来∶"你—
"换人了,任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荀臻客气地打了招呼,"龚导演。"
龚寒柔认得他,她曾经做过一档有关精神病人生存状况的纪录片,和荀臻打过交道,知道对方的身份。
她同荀臻打过招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任尘白∶"没事了,跟我来。"
那一瞬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任尘白茫然地站在原地,被荀臻在肩膀上一拍,才倏忽回神。
"我弟弟怎么了?"任尘白皱紧眉,"他们为什么说我没照顾好小枳,小枳生病了?"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骆枳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他从没见过那道身影苍白虚弱成那种地步,心头忽然升起浓浓不安。
任尘白站在原地,忽然有些焦躁∶"我还是先回去看看,正好把点心带给他。他一画起画来就总是忘了吃饭……."
"任先生。"荀臻打断他,"你弟弟很好,他不需要你的点心。"
任尘白停住话头, 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荀臻示意了下龚寒柔离开的方向, 也不等他,自己先走过去。
…….他知道任尘白一定会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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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了明家的意思,荀臻就根据明禄派人送来的信息,尝试着对任尘白做了诱导。
这个过程远比他想得要简单—任尘白甚至不需要他怎么劝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全盘相信和接受了这个说法。
现在的任尘白认为,在望海别墅养了那三个月的伤后,骆枳就被母亲正式带回了家,和骆家彻底撕破脸断绝了关系。
那之后,骆枳就生活在任家,和他们住在一起。再后来母亲因病过世,任尘白就一直照顾着骆枳直到现在。
荀臻本来想给任家留些脸面,就让他在病房里把这场梦做完。是任尘白自己不依不饶,说什么都非要来剧组。
管理再严格的剧组也是剧组,人多眼杂,不可能有什么消息真被瞒得住。
今天过去,任家这位风评好到极点、最斯文柔和心性温良的继承人,在外人眼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被扒下去几层像模像样的人皮,荀臻就不清楚了。
任尘白跟着龚寒柔来到了会客室。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个房间原本是用作录制采访素材的。固定用作遮挡的大型绿植盆栽后,还有一架正闪着红灯的摄影机。
察觉到任尘白的脚步有些迟疑,龚寒柔停下来,转过身∶"需要当事人亲属的采访素材,你来得正好。"
龚寒柔看向他∶"有什么不方便吗?"
听到龚寒柔说出的"亲属",任尘白愣怔了片刻,神色随即柔和了不少∶"没有。"
"您说的对,的确应该录制这一部分。"任尘白笑了笑,"最近太忙,我好像也有很长时间没和我弟弟聊天了……他最近不太愿意理我,大概是到叛逆期了吧,怪我,应该多关心他的。"
龚寒柔坐在不远处那把椅子上。
任尘白拄着拐,走到被绿植遮挡着的沙发前坐下,把手里的拐杖放在一旁。
他好像在等着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这样就能再进行一次确认,把心底盘踞着森冷到极点的不明缘由的恐惧彻底驱赶出去。
他太满意现在的生活了,满意到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横跨半生的荒诞到极点的噩梦,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捉住了原来唾手可得的命运。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时时觉得不安——那场噩梦太真实,真实到仿佛历历在目,还好一切都是假的,还好他没真那么做。
还好他终于醒了过来,要是困在那场噩梦里……
不,没有这种可能。
绝没有这种可能,他绝对不会上当。
任尘白看着自己的手,他尽力让自己回想起来剧组前的见到的那一幕。
—他弟弟在画室里画画。
下午的阳光很好,那道人影坐在画架前,手里的画笔专心在画布上涂抹勾勒,袖口还沾了一点颜料。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阵才离开,大概是因为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房间里的人完全没有发现,还在专注地处理着那副画的细节。
最近小积的确不太喜欢理他了。
总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也拿他当空气……不过这不是弟弟的错,是他的原因。
他以前做过一些非常不好的事。那些事太过分,过分到不论什么时候被翻起旧账,什么时候因为这些事冷落他、给他脸色、和他发脾气,都是他活该的.…….
龚寒柔问∶"你们家收养了他?"
"对,十年前的事了。"
任尘白点了点头,他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笑容在脸上迅速短促地闪了下∶"他许了个愿,想和我们做一家人。"
任尘白把这句话慢慢说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我母亲把他带回了家。
"他怎么样。"龚寒柔问,"在你们家过得好吗?"
这应当算是两个问题。
任尘白把这两个问题分开,他迫不及待地回答了第一个∶"他非常好。"
"很乖,很听话,很懂事。"任尘白说,"很多——_"
他像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遇到了些滞碍,磕绊了下才又继续∶"很多人都喜欢他。"
任尘白的手指不自觉搅紧,接着他忽然打了个激灵,重重按了一下自己摔断的那条腿,冷汗瞬间涔涔冒出来。
"但他过得不好,因为我的原因,我有病。"任尘白说,"我见不得别人对他好。"
"我总想让他只跟着我,总想让他只信赖我一个,我有病。"
任尘白像是急于用这种自虐似地坦白证明什么,他的话忽然又开始失去了逻辑,结结巴巴解释∶"我是说,我假装对他好,其实暗地里对他很坏。但我不是想对他坏,我是——
"你想控制他。"龚寒柔的声音响起来,"你想让他靠着你才能活下去。"
她的语气冰冷,连刚才的平静淡漠也彻底不见,只剩不加掩饰的嘲哂寒意。
任尘白在这句话里狠狠打了个哆嗦,却反而长松了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借着这种谴责解开了某个心结∶"对。"
"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也反省了。"任尘白说,"所以就改了。"
龚寒柔问∶"为什么会改?"
"就是忽然想清楚……他已
经是我家人了啊。"
任尘白扯了扯嘴角∶"有天我就想明白了,我真可笑,他都是我弟弟了,还能跑吗?"他笑了一声∶"想通了这个,我就一点一点纠正自己,不过也改了好些年……我现在看到有人喜欢他,还是不舒服,但我能忍了。"
"我们现在生活得非常幸福,我把他照顾得很好。"
任尘白微笑着说∶"我以前特别不好,多亏母亲和他愿意包容我,我在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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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寒柔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故友的儿子。
在某一瞬间,她甚至失去了继续提问的力气,只是难以置信地沉默下来,看着沙发里语无伦次喃喃的人影。
隔了半晌,龚寒柔忽然问∶"如果他没能做你弟弟呢?"
龚寒柔问出这句话,看着任尘白脸上瞬间闪过的、几乎是本能反应的阴冷沉郁,心底无限寒冷下去。
任尘白在这个问题里愣住。
他愣得时间格外长,神经质地不断按着腿伤。他用力弄着那条腿,看起来像是要把它重新扳直或是折断。
"如果他没能做成你弟弟,你就不会反省,不会改。"
龚寒柔静了片刻,不再等他,直接给出答案∶"你会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得寸进尺,越来越疯一
"没有这种可能!"任尘白忽然厉声吼,"他是我弟弟了!"
任尘白像是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被断了的腿坠着摔坐回去∶"他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现在生活得很好,用不着别的假设!"
龚寒柔没有再说下去。
她坐在椅子里,看着面色忽而狰狞的任尘白,越来越强烈的反感厌恶之余,又隐隐透出些怜悯。
任尘白被她眼里的怜悯刺穿了神经,蓦地回过神,有些狼狈地粗喘着∶"抱歉……抱歉,龚老师。"
"我失态了。"任尘白说,"我很不喜欢这个假设。"
….很畏惧这个假设。
畏惧到甚至无法接受它被作为假设提出来,畏惧到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这种可能,都会被足以碾碎他的骨头的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吞噬。
"我的运气很好,母亲把他领回了家,让我有机会和他做了一家人。"
任尘白艰难挪动身体,在沙发上吃力地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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