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剖白(2/2)
明炽的耳朵被他摸得有点热,但晚上的风好像有点凉,他抿了一会儿嘴角,又往影子先生身边不自觉挪了挪。
“是命运的轨迹对你不公平,让事情出现了波折,我们现在已经把它修正了。”
明危亭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停了停,又继续开口∶“接下来回到原本的轨迹上,我们依然各自都能生活。我还是做我过去做的那些事,同样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炽的神色越来越认真,他微微蹙了下眉,握住影子先生的手轻拉了两下,想要和对方一起坐起来。
明危享没有动,他只是继续向下说,仿佛这些话已经打过了很久的腹稿,而稍一打断或是停顿就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准备了九十五页的计划,想要重新追星,但九十五页也总有做完的时候。"
“我以朋友的身份受你邀请,来和你学习做面包和虾饺,但就算再难的烹饪技巧,也总有一天能掌握。"
“我和禄叔做你的家人,但家人也会有各自的事业和生活。”
明危亭说“我希望你尽快康复,希望你能完全健康。但我发现我正在为‘你已经不需要再被照顾''这件事而感到不安———我一直试图找到这种不安的源头。"
明炽枕着手臂躺回来,他认真地听着,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问∶“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 明危亭点头,"你回答了我。"
听到明炽小声说出“有人在等我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答案。那团火总是比他更敏锐、更有着某种直击核心的天然直觉。
“我真正不安的不是这些。”明危亭说,“是我想在你身边有一个位置。”
明炽怔了下,稍稍睁大了眼睛。
明危亭把手抬起来,屈起手指,轻轻碰了下明炽的睫毛。
他的生活很单调,这种单调原本并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样长大,也这样继续做明先生。在遇到明炽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那团火把一切都染上某种特殊的、格外鲜亮的色彩……于是他开始记日志。
但即使有一天,他终于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身份留在那团火旁边——虽然这种假设几乎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他也并非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步调里,继续走完这一生。
他并非做不到这件事,只是在不知道哪一天的哪个时刻起,忽然因为这种假设而开始感到不安。
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比期望能达成明炽的那个假设——他可以等在明炽每天都会回去的地方,一直在那,每天等着那团火回家。
"糟糕。" 明危亭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父亲教我,贪心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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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炽裹着被子卷,一点一点继续挪。
他终于挪到能用被子把影子先生也裹进去,于是就这么干了,等被子把两个人盖住,他就热腾腾地把额头抵在了影子先生的下颌。
"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安啊。" 明炽把手放在影子先生背后轻轻拍,小声嘟囔,"我只有一天忘记回家了吧”
明危亭想说的完全不是这个,他笑了笑,抱着明炽把人从被子里向上托,让那双眼睛能看见自己“那么。”
“接下来的五十年,或者更久。”明危亭问,“我能继续每天都等吗?”
明炽怔忡仰头,迎上明危亭的视线,喉咙轻轻动了下。
他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却被影子先生抬手遮住眼睛。有温度靠近覆落,然后
不再动,他在胸膛里的心脏又开始听见对门的邻居敲门。
“不急着回答,火苗,你要先好起来。”
明危亭说∶“你遇到过很糟糕的事,我知道你即使忘记了,也依然记得。”
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明炽能够听得懂。
那些事他已经忘记了,一切都被删除干净变成空白,但留下的本能的习惯、偶尔会冒出的说不清的感觉,并不会那么果断地跟着一起瞬间消失。
他现在的自己是经历了二十三年人生的自己,这二十三年的事,不论记得还是不记得,都会留下痕迹。
是这二十三年的所有痕迹,塑造出了现在的他。
“我猜猜。”明炽暂时还没看到那些信,但他基本已经能推测出大致情况,一本正经接过话头,"这里有一个快熄掉的火苗。"
明炽小声说“有好心人救了他,把他捡回去了。”
明危亭想了想“也不是。”
明炽诧异∶“不是”
“不是好心人。”明危亭说,“是黑心债主。”
明危亭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趁着这段时间,这个黑心债主讹了他一百三十四幅画,和其他五十张欠条。"
明炽在他掌心下睁圆了眼睛。
睫毛在掌心划得酥酥痒痒,明危亭的神色跟着柔软,笑了笑,把手掌挪开“所以……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不能再讹你。”
明炽把念头从五十张欠条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约有种直觉,这件事八成还是他自己相当积极地一边数钱一边果断把自己卖了。
“没关系吧”明炽挺了挺肩膀,努力自证,“我做完手术,已经好了。”
明危亭摇了摇头∶“有关系。”
过去的那些年里,这团火的四周一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除了被任夫人照顾的那三年,几乎没有去过什么有趣的地方,没有见过有趣的人。
所以明炽要先去看。
这和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不安没有任何关系——明炽必须先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经历本该经历的值得高兴的事,去见很多的人。
他很荣幸被填进明炽生命的空白,但这片空白里该去容纳更多原本早就该接触的东西。
那团火应该先得到自由。
等到那个时候……如果明炽依然认为回家找影子先生是最开心的、依然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无聊,可以朝夕相处共度一生。
那个时候,如果他依然还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慢慢把这些话讲给明炽听,看着对方越来越严肃的神情,不由笑了,抬手敲了敲他的眉心"不是让你自己去。"
“黑心债主,也总要给自己谋一点特权。”明危亭温声说,“我陪你去,去更自由的地方,见更多非常有趣、非常厉害的人。”
明炽这才立刻松了口气,看着他,神色依然特别严肃∶“影子先生是最有趣最厉害的。”
明危亭哑然,他俯下肩,闭上眼睛,把额头贴在明炽的额前。
“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等到那个时候,你依然这么觉得。”
明危亭轻声说“火苗。”
他不是个多大方和慷慨的人。
明炽要先去享受绝对的、不受束缚的自由。
如果明炽将来有更喜欢和想做的事、有更欣赏和志同道合的人,他会绝对尊重明炽的意愿,永远和对方做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
但如果那个时候,他依然是火苗的影子先生。
如果他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看着他∶“你接下去的每一天,它们在日志上被记录下来的时候,都会包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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