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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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师兄不喜自己靠近,只能僵在一旁。

    安无雪稍稍转过来看了谢折风一眼。

    他刚才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盯了许久,盯到自己双眸都冒出了血丝。

    他隐约知道谢折风想和他说什么,轻轻眨了眨眼,也以同样的方式说:“我上辈子确实是怕她知道。其实剑阵成后,我和她只能算个同道,但此事既然是我决心做的,那自然要做到底。

    “毕竟有相识一场的情分在,照拂她是师尊许诺北冥的,也是我许诺师尊的。而且……不仅仅是为她,也是因为当时修真界缺乏渡劫巅峰之人,且不说她能不能登仙,她就是出事,仙修魔修高手之间的平衡很容易出现问题。”

    谢折风说:“北冥仙君的诅咒一直都是她放不下的迷障。迷障延绵至今,已经困死了她自己。”

    “但我当年气盛,还没有死过一回,想法简单,有太多勘不破,应对很多事情,其实也是雾里看花,自以为明白,实则糊里糊涂。”

    南鹤和一众仙者去得太早,他们当时在修真界都只能算是少年,却要肩扛两界,看似位居高位,实则很多东西也是头一遭,稚嫩得很。

    安无雪轻笑一声,当年的愤怒和悲伤在此刻都不过是一句“糊里糊涂”。

    他继续用灵力裹着声音,单独对谢折风说:“现在啊,我回头一想——我以前觉着不能告知她真相,因而抱歉,又觉得没有做到最好,直至刚刚都有些遗憾。但也只是直至刚刚,现在我好像才是真的看清楚了。

    “有些东西,别人挡不了,有些天命,别人替不了。我又是谁呢?我上辈子就算天赐玉骨金身,受命于天挽大厦之将倾,说到底不也还是万千仙修中的一个?我算什么东西,也妄图包揽一切?

    “曲氏一族为了护住曲忌之这个浮生道的天才,大费周章寻了个无情道的养子,最终呢?该是曲忌之的劫,他还是躲不过。

    “在这阵中,我第一次拦她,是想着既然瞒都瞒了这么久,我都死了一千年,就让往事尘封,没有因果才好。第二次拦她,是不想和她一同看这些,就像现在这样——怪没意思的。

    “但方才,我才发现从前的我还是有点没想明白。随她去便是了,能破阵就好。”

    安无雪已经死了。

    这些因果,宿雪不会管,也没必要管。

    他怅然说着,蓦地听到前头,上官了了嗓音轻颤,带着哽咽:“谢出寒,我恨了他一千年……”

    幻境中,一千年前的安无雪正在面对着剑阵中不知多少修士的质问。

    真正的上官了了的话语同这些言语混在一起,交叠起伏地传入安无雪的耳中,竟有些荒唐之感。

    她每一个字都格外用力:“是我被人蒙蔽,轻信妄言,错认恶徒为血亲,最终亲手杀了我的弟弟……”

    “他当日只是想先杀了那假货,告知我那假货不是阿然,瞒下我弑亲一事,此后再慢慢打算——若我当日信他,根本没有此后诸事。我不信,因而不仅失了弟弟,还失了兄长。我生怕诅咒应验,可最终,让诅咒彻底应验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我居然还一直问他为什么!?他明明告诉过我的,他明明和我说了一次又一次那不是我的弟弟。他明明……明明从来没有害过我……”

    “他告诉过我的啊……”

    她哭了。

    她是统率整个北冥的尊者,历经仙祸之战,自小坎坷崎岖,鲜少有露怯崩溃之时。

    她甚至只哭过三次。

    北冥仙君陨落那日,她哭得无怨无悔。

    “上官然”死的那日,她哭得声嘶力竭。

    可如今,她脸庞满是泪痕,却完全哭不出声来。

    就好像那股被安无雪承担的憋闷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浑身都在颤,明知此刻不是回想过往之时,可当年她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浮过她的心间。

    她曾说安无雪存了私念。

    可那些挑拨离间之语都是那个冒牌货的胡编乱造,安无雪明知自己被人编排,仍旧对还未暴露身份的“上官然”好言好语,又哪里会有私念?

    她曾说安无雪从来都没有心。

    可安无雪为了护住她的道心,掐断她的执迷,宁愿入苍古塔百日受刑都不曾对外人道过一句。

    该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人是她才对。

    是她杀了上官然!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兄长护她至此,反倒……

    她如今……倒是宁愿安无雪从来没有心!!!

    上官了了只觉血气翻涌,胸腔疼得仿若剜心。

    她分明瞧不见,却死死地对着一千年前那个“安无雪”所在的方向,想要知道对方当时的表情。

    ……该是有多失望呢?

    “我一直怨恨他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甚至……”

    她嗓音一滞,甚至没勇气说出那话来。

    她想起了宿雪先前同她提起的话。

    ——“当年你口中的那个人说,他确实没有证据,剑阵将成,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先斩后奏,可他杀的人不是你的弟弟。”

    她甚至忘了安无雪其实和她解释过。

    她把安无雪的解释当做辩解之言,在千年后的现在忘了个干干净净。

    “上官城主。”

    谢折风语气寡淡,像是丝毫没有被上官了了的心绪影响。

    他说:“这些话,你说与我听做什么?你觉得亏欠谁,便该对谁说。”

    “可是——”

    上官了了又是一颤。

    可是他死了。

    污名在身,魂飞魄散。

    当年安无雪身死,她在北冥,听闻消息怅然许久,觉得可惜,却又觉得那是安无雪积怨已久,自食其果。

    现在……

    现在她只恨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若是踏出北冥,在那人被千夫所指那日,拔剑而出,帮他那么一下呢?

    他还会死吗?

    她该帮他的啊!

    她欠了他那么多,最后居然任由他惨死!

    她连不知真相之时都在想,安无雪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如今,她只觉得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那么好的一个人,本该穿着一身闲适却奢华的衣裳,墨发玉冠,雪白的灵囊坠在腰间一晃一晃的,他拎着灯笼,于万里无云的星夜之下,在他倾力促成的这盛世里,缓步行于长街中,听着路边的戏台捏着腔调唱着他的功绩……

    “啊——!!!!”

    翻江倒海的纷乱痛楚终究压垮了她,上官了了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扶着额间,满是痛色地屈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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