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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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常在几日内自行消退。有人遇到柳絮起疹,有人遇桑蚕起疹,突然受惊、过度恐惧也会起疹,大块大块的红斑会很快蔓延全身。

    “不争气的东西!以为多稳重。”裴监作气不打一处来,“章娘子,换了人吧。多难看,不要吓着贵主们。”

    章娘子刚以为事逢转机,笑容僵在脸上,裴监作已拍板:“咱家给你添上一人。长安采选入宫,掖庭丞举荐来的,十六岁,聪明机灵,叫她替群青去。宝姝,来见章娘子。”

    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宫女绕出来,乌发红唇,像只云雀,她撩裙跪在群青身边,衣襟上散发出新橙的香气。

    从未闻过的清新的香气钻进宫女们的鼻子里,闻得她们腹中饥饿。群青却知晓,只有长安的贵女,才拿橙皮精心淬炼出此香,令婢女们连夜熏蒸在衣服上,引为流行。

    裴监作今日唱这么一出大戏,原是为趁机加塞一个人。章娘子眼神如刀剜着地面,攥着手不吭声。

    宝姝笑道:“奴婢参加采选很急,还没来得及给贵主准备见面礼。”她生得貌美,眼下有一颗小痣,毫不畏怯地望着章娘子。

    章娘子瞪着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怎么着,还要她这个掌事宫女来替她准备不成?

    一片静默中,群青将匣奉过头顶:“奴婢备好的绣片可以代为奉上。”

    此话正合裴监作心意,叫他笑了起来:“你懂事。咱家记住你了,日后有机会,必然提拔。”

    宝姝拿起绣片近看,不禁瞧了群青一眼。她眼神中的惊艳、不快和忌惮,像刀锋一般刮过她的脸。

    群青垂着眼,也能感知到那眼神中的情绪,它仿佛在说:这么漂亮的东西竟是由这么普通的一个奴婢绣的,老天真是不长眼。

    宝姝却放下那片,避开她起疹的手指,取走了另一片合欢花,对裴监作道:“她的绣功太精巧,婢子及不上,这个倒还像我绣的。

    谢啦。”

    “就送这九人去应选吧。”裴监作催促。

    “可名册上是十人。”章娘子不忍地看着群青,“要不让医官……”

    “不要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去!”

    章娘子只好领着那些宫女走了。

    她们的背影在巍峨矗立的宫殿映衬下,像一群西飞的雁。

    群青则向相反方向,回到低矮破旧的掖庭中去。

    -

    群青一手将门落锁,一手散下发髻。

    她的头发浓密而质硬,没了拘束,瞬间披落下来。简陋低矮的阁子内被翻得凌乱,裴监作的手下在取绣片的时候,应该顺便排除了她夜半偷情的嫌疑。

    巾布胡乱搭在竹篾上,群青顺手起来拿擦干湿发,凭借依稀的记忆,将坛子、筐子一一归位,还拨弄了两下裂开的窗纸,脑中将今日之事推演复原:

    那天夜里,茴香与小侍卫就在竹林处私会。茴香忽然想到旁边是她群青的住所,唯恐为她看见,便蹑手蹑脚地从窗口确认她熟睡没有,却从窗缝中意外地看到她不在床上。

    茴香一直怀疑被她看到了什么,心内不安,今日见裴监作提问她,才会吓得恶人先告状。

    群青脱下湿裙,强忍着瘙痒,手伸到衣襟里一抽,拽下一小条棉布,放在柜子上,手臂上的红疹慢慢消退。

    棉布由两层缝制在一起,正面为棉,反面沾满了碾碎的春藤籽汁液,平时缝在袖中,必要时翻转过来在手臂上搓一搓,就可以使自己迅速长满风疹块。

    今日选宫婢的两位贵主,一位是太子良娣郑知意,一位便是宝安公主。群青若跟着章娘子去了鸾仪阁,马上便会被杨芙选到身边,相依为命、抱头痛哭。

    群青暂时不能看见杨芙。

    她怕一看见那张脸,会控制不住情绪质问对方,露了马脚,只好出此下策。

    何况,脑子混乱一片,需要些时间整理思路。

    群青慢慢地换好干衣,随即卷起袖子,将手探入水缸中,捞出藏在缸底的漆黑匣子。

    匣中的瓶瓶罐罐,都是她从空无一人的家里带出的药品与毒丸,还有一只刺绣香囊。香囊上绣羊头,羊角上挂了四只细铃。

    群青属羊,小时候,朱英给她缝制了这个小玩意逗她玩耍。香囊实在地捏在手心,晃一晃,发出熟悉的轻响,她才确定:她真的回到了圣临元年。

    这一年,宸明帝李沣篡位登基,定国号为大宸。原本的楚国昭太子,则不敌李家大军的攻势,一路逃到淮安,在随行旧部和大臣的帮助下,占据南方九州,另建“南楚国”,与大宸南北对峙。

    这一年,新朝刚立,事情繁多,宸明帝的长子和第三子——太子和燕王忙于政事,尚未开始手足相残。

    杨芙还没嫁给太子。

    她还是一个入宫不久的小细作,尚未潜伏在杨芙身边。

    这一年,南楚的昭太子动用了所有留在长安的细作,不遗余力地给大宸制造破坏,怀抱着有朝一

    日灭宸复国,杀回长安的美梦。

    想到此处,群青屏住呼吸,打开香囊,把内藏的“相思引”毒丸取出来封在匣内,又忙将空空的香囊贴身佩戴。

    上一世,她锋刃向外,为了扶不起的昭太子与宝安公主付出了全部,结果当然是不值得。她没能找到阿娘的踪迹,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有多悔恨遗憾。

    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阿娘,为自己而活着。

    匣底是一册手札。

    待看清是记录陆华亭的手札,群青登时将它投入火盆中。

    火一下子跃起,吞噬着纸页,橘色的光,照亮着她发烫的面颊。

    群青抱膝坐在地上,仿佛又感受到伤口处的幻痛,脑海中浮现出与陆华亭那段惊心动魄的交锋,鬓边奇异地沁出热汗来。

    奇怪的是,经历了宝安公主的背叛,原本对陆华亭多年入骨的恨意,反倒随着立场的崩塌,慢慢如云烟而散。

    他不过是尽了他身为谋臣的本分。

    但此人也确实是世所罕见的难缠和可怕。

    既不复国了,此生不要招惹这个人。躲着他走,人生便少了大半危险与折磨。

    打定了主意,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群青拿起伤药,又从篾框下取出钥匙,扭开北库门,小心地钻进北仓库内。

    群青会点数,能不用纸笔便将绸缎的数量记清,颇得章娘子宠信,被指派看管北仓库。她的阁子本是北仓库库管的住所,正因如此,有了独住一间的机会。

    群青在堆好的布匹之间弯腰行走,走到一处,搬开靛蓝色布匹,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四下,随后吃力地挪开暗砖。

    那下面,趴着一个着浅青官服、衣襟染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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