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2)
水台上,舞伎们摇摆腰肢,裙摆如榴花开放,四面彩灯妖异而耀眼,将水中月亮都映衬得苍白失色。
这一扇窗,把吵闹的乐声滤得淡而渺茫,想来外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人说话,群青问:“长史要取的是什么东西?”
陆华亭沏茶水,水撞杯底,发出脆响,反而闲闲发问:“青娘子觉得肆夜楼陈设怎么样?”
“堆金砌玉。”群青转过身,目光扫过架上的紫玉砚、香兽炉,陆华亭手中翡翠杯,她发现这屋内的陈设看着古朴,实则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听闻崔家在战乱时囤货抬价,榨取百姓以发家,没想到有这么多。”
“百姓能有多少钱?”陆华亭笑道,“就算是刮尽长安民脂民膏,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能在一年内平地起如此高楼。”
“长史的意思,钱还有别的来源?”群青问。
“当年圣人入主长安,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不知新君的脾气。表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将家中财产悄悄转移,只剩个官衔,两袖空空,这样即便是君主一怒,斩首抄家,他们的妻妾儿女中只要有人活着,还能拿着这钱逍遥自在。”
“放眼长安上下,哪里银钱流水多,账面多了钱也不引人注意,只有开酒楼的商户。”
群青接道:“所以崔家便是他们选中的藏匿家财之处。为百官冒这样的风险,总得讨要好处,崔家实际是靠这分成发家的。”
她本还疑惑崔伫一介商户,怎么做到“和百官勾连”,原来是这样的情况。
“既是代持财产,将来要一一兑还,为了说得清楚,应该会有本真帐,写明谁家有多少钱。”群青试探道。
“娘子猜的不错,某要的便是这本真帐。”陆华亭说。
这不是巧了?群青心中一紧,她要的也是这本真帐。
“那本真帐,可有长史的名字?”群青喝了一口茶掩饰神态。历来权臣,少有不贪的,她也有几分好奇。
陆华亭闻言一顿,黑眸闪动,一勾唇角:“娘子觉得有,那就有。”
他说着,却转手将杯中茶水倒在文竹盆中。原来第一盏茶是涮杯的,但群青已喝了一口,陆华亭故意没有出言提醒,看反应,他和崔伫没有利益勾连,还很反感旁人这样猜测。
“那长史如何能与崔伫称兄道弟,还有今日那鸨母……”群青语气很纯良。
这么想拿捏他的罪证?
陆华亭笑笑:“除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有没有可能,崔伫也喜欢花销大的常客?肆夜楼与其他乐坊不同,它的厢房并非轮转使用。花销够大的客人,可以私有厢房,自持钥匙,就连肆夜楼的洒扫侍女也不能进入。”
难怪阁中布置清雅别致,与外面华美的装饰截然不同,原来是陆华亭自己的厢房。
群青目光飘远,这厢房很小,除了两人现在对坐的地方,连个床榻都没有,若是叫花娘进来……
“青娘子是此间第一个客人。”见她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何处,陆华亭温声笑着,眼中却极黑极冷。
门窗封得太严,陆华亭证明了她坐的地方的洁净,群青反觉得那桌案、蒲团、香薰、葱茏盆栽,属于另一人的陌生气息从四面八方朝她围拢,像陷入他人私密的领地,脱口而出:“有点小。”
陆华亭一顿:“某的月俸也不多。”
“长史是从何时开始在肆夜楼有所花销?”
“一年前。”
一年前,宸明帝甚至还没称帝。陆华亭这条线埋得这样早,难怪崔伫对他没有防备。那时应该没几个人顾得上百官转移财产,陆华亭如何能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难道他能预见未来不成?
群青一时想不通。
她没来过肆夜楼,本想着等陆华亭将她带过来,熟悉了环境,就与他分道扬镳。眼下目的相同,也不着急走了,一双飞翘的眼睛打量四周:“长史可是做过佛门弟子?”
陆华亭抬眸:“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长史手上檀珠是法器,再加上这文竹上缠的金带,上面是梵文。”群青看着青葱的文竹,状似无意道,“听闻琉璃国有一种花叫优昙婆罗,长史可曾见过?”
“琉璃国的圣花……”烛光将陆华亭的腕骨映照得优美而分明,不知他想到什么,眼中似有墨色流转,“见过。”
随后就看见群青在袖中掏了半晌,掏出素帕打开,里面包裹一枚翠绿的种子。
“……某只是见过,没有种过。”陆华亭没想到她拿出了一枚种子。
群青不肯放弃:“只是想让长史辨认一下,这颗种子,是否真的是优昙婆罗?”
陆华亭捏着一角,将素帕拖到自己面前,随后银光一闪,他不知何时卸下腰间挂的银匕首,将种子一切两半。
“谁让你切了?”群青睁大眼睛,只觉得怒火和寒意一齐窜上后脑。
见她急了,陆华亭脸上浮出无辜的笑意:“某不切开,如何替娘子诊治?”
群青也看见了,种子的切面正中,月牙形状的胚芽已变作灰色。
“确实是优昙婆罗。”陆华亭垂眼看着,“可惜是石种。”
“什么是石种?”
“就是放在供案上,受香火熏蒸十几年,因熏坏了胚芽,像石头一般无法发芽的种子。”陆华亭道。
群青闻言,无声地将两半种子收起来装好。这下也不必再种了。
“对娘子很重要?”陆华亭窥探她的神色,双目璀璨,“御赐的?”
群青陡然抬眼,却不见怒意,长睫下眼眸澄澈:“它若开花,会是什么样?”
“花是白色……”陆华亭却忽然意识到这信息对她的重要,向后靠在矮柜上,上挑的两眼望着她,笑道,“其他的,某不记得了。”
“单瓣复瓣?”群青问。
“记不清了。”
群青唇边漫出冷笑,既是对手,陆华亭自然不肯帮
她。对她有利的信息,也没有泄露给她的道理。
这时,敲门声响起。进来的花娘手捧木盘,内里有四碟精致菜肴,散发酥香。
“娘子用饭了吗?”陆华亭并不意外,看来这饭菜就是他叫的,“此处的香酥鸭,可以尝尝。”
陆华亭为人倒是礼貌,合作取物,还请她一顿饭菜。
“娘子请点酒。”花娘又将食单递到群青手中。
跟着花娘进来的是方才那刘鸨母。先前她外出采买时被近卫打昏,被陆华亭提到大理寺狱中,旁观崔始上刑的全程,人已吓破了胆,不仅招供,还愿充当内应,只求减免罪责。
刘鸨母的视线和陆华亭碰撞,为难地指了指群青,陆华亭神情一顿,抬抬指叫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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