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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生于孟春肇岁,犹春于绿之际,长于江东,生性甚爱观雪。
吾犹有一恨事,尚未与吾妻共度生辰。
待百年之后,六道轮回,周而复始,逢明月雪时,吾当再与卿卿共赏之。
愿卿安好,如是而已。
甲辰年二月初七,夜阑秉烛,谢玹诀书。
临别神驰,书不成字。
若复重逢,相晤梦中,莫念云玠,伏惟珍重。
……
容娡屏息凝神,所有的思绪皆被信上的字迹牵引。
她逐字逐句地,默读着谢玹留给她的这封诀别书,心中的弦被用力拨动,眼尾不由得滚落一滴滴清泪。
不知不觉间,待她将全信看完时,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二月初七。
那大概是一月前,谢玹将断魂之毒引入体内之后不久。
那时这人假借政务之由,消失在容娡身边,搬进云榕寺里养伤。
容娡纤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的笔迹,柔荑难以遏制的颤抖起来,带动着信纸窸窣发颤。
她设身处地的思索一番,能在脑海中描摹出,谢玹提笔时神姿高砌的模样。
却有些无法想象,长夜霜冷的山寺之夜,谢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字字陈情的诀别信的。
只稍微一想,她便心痛不已,心脏像是被什么用力挤压,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然而痛心之余,却又有些庆幸的想,还好谢玹如今安然无恙。
一时又哭又笑,泪珠落得更凶,喉间溢出似哭非哭的细小呜咽。
听见哭声,静昙心中一咯噔,无法再若无其事的旁观下去,慌里慌张地看向容娡,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子,最后只局促不安地唤:“……娘子……”
容娡哭声一顿,这才记起身旁有个静昙来。
当着旁人的面失了仪态,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收好信纸,背过身去,掏出帕子飞快拭净脸上的泪水。
随后她收敛心绪,清清喉咙,缓声道:“我无事,你且退下罢。”
静昙瞟向容娡手里的信纸,有些踟蹰,心下暗暗揣摩。
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竟能使容娡哭成这般模样。
他满腹疑惑,但君主夫妻间的密信,岂是能由着他随意看的,便只好压下好奇,打消了这个念头,识趣地离开居室。
离开之际,静昙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容娡再次垂眸看向手中的信纸,唇角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瞧见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笑着笑着,再次落下眼泪。
——
春和景明,满堂春风。
粲然的日光,透过漏窗洒进明堂内,为堂中布设镀上一层明晃晃的金漆。
前几日,巍军收复了叛军分布最多的一座城池,今日前来议事的官员格外的多。
佛殿临时充作议事堂,文臣武将分列两侧,唇枪舌剑,各执己见,争执不下。
谢玹一袭霜色宽衣博带,端坐于明堂的尊位之上,身形如鹤,面容雪净,神情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地听着臣下的争论。
待时机成熟,他眼眸微动,适时开口,给出一个众人皆大欢喜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