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高亮慎订阅) 李小白一进相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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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蒙蒙。
李小白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不是家里熟悉的床褥,他有点睡不惯。
他把头从帐子里探出来,寻找父母的身影。
寝间跟外间隔着一挂棉布帘子,但李小白能从缝隙里看到透过来的烛光,也能听到父母轻声交谈的声音。
这让李小白觉得很安心,也很快活。
他很少跟父母住在同一间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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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小白很少有机会跟父母住,并不是因为他家庭关系不好,而是因为他家有钱。
有钱到李小白今年快要岁了,却还没有完整逛过自家的大宅子,更别提父母口中的‘别苑’‘温泉庄子’这些陌生的地方了。
家中地方大,祖父祖母住了最中间的大院子,他的父母以及叔叔们就分东西而住。
李小白生父是李家大郎,因此住在府东侧,最宽阔的一处二进小院中。
他从记事起就有了自己的屋子,和专门负责照顾他的乳母和婢女。
爹娘只有晚上跟他一起吃饭,陪他认字玩耍——在他白天想找娘的时候,乳母就温柔地抱着他哄道:“小郎君,娘子去衙门当值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李小白还听不太懂的喜悦:“小郎君,你娘亲能去衙门做刑案主司,并不容易哩——你阿翁道家中又不缺银钱,很不必娘子出门做事,还是做这样辛苦的事,连孩子都顾不上。”
李小白认真听着,问乳娘道:“祖父原来不喜欢阿娘出门吗?”
乳娘点头:“是,但娘子心里是很情愿去衙门做官的,刑案官很要紧呢,须得是仔细人。”
“我陪小郎君玩好不好。”乳娘声音放的更轻了:“若是小郎君白日想要阿娘的话,传到老主君处,只怕娘子难做。”
按说给小孩子,不该说这么多家庭现状。
但乳娘早发现,自己服侍的这位小郎君格外聪颖,才不到岁,就认得很多字了,口齿也很清楚。
娘子也说过,平素可以跟小郎君说实情讲道理,不要编什么瞎话哄他。
于是乳母就照实说了。
果然李小白再也不闹着找娘亲了。
他想起了每天晨起,爹娘会一起来看他——那时候他都是才睁开眼,还没从被窝钻出来,而爹娘却是吃过了早饭换过了衣裳,要出门了。
娘穿着跟爹一样轻便简略的官服。
她总会弯腰亲一亲自己的脑门:“爹娘去衙门了,今日在家也要乖乖的。晚上回来继续教你认字。”
李小白仰着脸被娘亲一下,心里感觉得到:娘是很高兴的。
于是他不但不闹着找娘,还在祖父把他抱过去故意问他“想不想你娘一直在家陪你?”的时候,蹬着腿开始嚎:“我想爹!我要爹陪!要爹!”
然后在祖父目瞪口呆的时候,从他腿上爬下来,噔噔噔往外跑去:“我要去衙门叫爹回家!”
就听到阿翁在后头急的喊人:“哎哟,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到小郎君跑啦?还不快把他抱回来!如何能去衙门耽搁大郎的公事?”
*
只是,虽然接受了爹娘只能晚上陪伴自己的事实,但李小白到底还小,心里是恋着父母的。
这段时日能跟爹娘一直呆在一起,连着晚上也都睡在一个屋里,李小白就特别开心。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
李小白脑子很好使,清楚的知道,爹娘这是带他到都城洛阳来了!
因为爹娘要来考试。
娘抱着他细细说与他听:“朝廷向来都是要考核官员的,只是从前,朝廷会按年份,年一计,让官员们入京述职。”
“但自从当今圣人登基后,就改了这种考核。以至于每年过了中秋,各地官员都紧张的不得了。”李小白就见娘亲笑起来:“还有去拜清、拜佛祖的,拜天拜地盼着不要抽中自己——”
“官员们不再按品阶,五品以上的年一进京,五品以下的八年一进京,而是朝廷每年‘随机抽取’一些官员,进行考核。”
“对被抽中的官员来说,等朝廷‘考试通知’到了,就只给天时间收拾行装,还要整理好自己的‘述职报告’,接着就要坐官驿提供的马车到洛阳来参加‘年度考核’,不得拖延推诿。”
“今年也巧了,爹娘同时被抽中了。”
李小白又被娘亲了一下:“阿白跟着爹娘一起去洛阳好不好?怕不怕路上吃苦?”
“不怕!”
倒是乳娘闻言有些惊讶,上来劝道:“小郎君还这么小呢。”然后又道:“那娘子带上我。”
“不必了,朝廷分给考试官员住的房舍,每家就两间。我与夫君想着,只带一个小厮一个能干的丫鬟去就够了,正好两间房舍。”
乳娘放心不下:“娘子?到时候小郎君怎么办呢?”
“我们夫妻俩带着他睡。”就两间房舍,若是乳娘带着儿子睡一间,他们夫妻一间,那带着的丫鬟小厮就只能出去寻逆旅住了,肯定不便。
“那白日,娘子和郎君都是考试的……”
“无妨,让丫鬟带着他——你就放心吧,咱们家还有丫鬟已是很好了,据说有些家中拮据的官员,不得不带着孩子去官舍暂住,白日就把孩子托付给那里照应的‘管家’看着,安全的很呢,还供给饭菜,再亏不着孩子的。”
“是难得一回长见识的机会!”
周氏是下定决心要带儿子去了——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他们夫妻一起进京考试,公公婆婆是肯定不会同意她单独把孩子带走的。
就这,公公都好大的意见。
李小白也听过阿翁的抱怨。
爹娘临走前一夜,家中摆宴送别,阿翁喝多了酒,嘟囔了一句:“也没见从前这么些事,果然换了女人做皇帝,女人做宰相,就是乾坤倒悬,世事……”
李小白震惊地看见,阿翁还没说完话,爹娘和叔叔婶子们都如临大敌围了过去,嘈杂道:“爹啊”“阿耶”“天啊”一阵纷乱叫停,最后一齐道:“这话可不能说!”
之后真·七手八脚把阿翁扶走了,请他老人家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免开尊口。
李小白跟在后头,还听一向脾气最直的叔直接抱怨道:“我的个亲爹,您倒是致仕不做官了,可咱们一大家子的前程……”李小白海拔低,清楚地看见阿翁气提腿要踢叔。
而叔灵活似猿,一个搂膝拗步就扭开了。
李小白就站在门边点头:原来当今圣人是个女人,宰相中也有女人。
不过,对李小白来说,这个信息没啥冲击力——他虽然聪明,认识很多字,但年纪还很小,完全没有接触过史书,只听爹娘讲过些故事。
对他来说,皇帝是女人这件事,就只是一件事罢了:就像爹是男人,娘是女人一样。
李小白就这么到了洛阳,一路都跟爹娘在一处。
一家口虽赶路辛苦,不如在家里过得舒坦,但很快活。
*
此时他利落地跳下了床,来到挂着的棉布帘边上。
娘亲的声音更清晰地传了进来。
“……哪怕明天就要去了,但,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那可是姜相,是大司徒啊!怎么会忽然要见咱们儿子呢!况且,大司徒如何就得知,咱们夫妻入京,会带着阿白?你不知那宦官来传话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唉,连茶都忘了给那位公公上一杯。”很是懊悔。
李小白就听自家爹好声好气道:“你忘记了?大司徒年少时师从袁李二位仙师。少时向来以占侯指谜,料事如神著称。也就这些年,能叫她起卦的人与事越来越少了,才逐渐少人提起。”李大郎是县里专管县志并收录整理朝廷邸报的,满县里,没有人比他爹更了解遥远的京城和朝廷要员。
不过,李小白知道,他娘的官位比爹还高一点——因他见过阿翁骂他爹没出息,咋的在衙门里还比不过自家媳妇儿。
他爹也只脾气很好地笑。
正如现在,温声细语哄媳妇:“所以大司徒有什么算不到的呢?既然召见,必是咱们儿子的大造化。你明儿还要陪儿子去相府,还不快睡,总不好带着两块眼底乌青去见大司徒。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然后娘亲声音复响起:“你说,大司徒怎么会忽然要见咱们儿子呢?”
外头陪着妻子熬夜的李大郎:……我累了,我真的累了,这样车轱辘的对话,已经发生了八百遍了。
从早起有宦官到这官舍来传话,一直到现在,妻子几乎只会说这些话啦!
“娘。”
夫妻俩转过头,看到棉布帘后面钻出来的小脑袋。
周氏连忙起身走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又把搭在椅背上的棉褂子给儿子披上:“你这不省心的小祖宗,就这样穿着单衣在屋里钻来钻去?夜里冷,仔细冻坏了你!”
见儿子乌溜溜的眼睛,周氏又忍不住对着脑门亲了两下。
跟丈夫说车轱辘话,正是因为她满心激动与骄傲:那位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姜大司徒,竟然点名要见自己儿子!以她的神机莫测,相人如神,想必是儿子颇有神异!
她儿子将来说不准有大出息呢。
周氏把儿子抱过来,又重新嘱咐他,明儿见了大司徒该怎么行礼问好。
这样的话,李小白今天也听了八百遍啦!
于是他开起了小差,把头转来转去,结果,就从开着透气的小半扇窗子看到——
“娘!白玉盘!娘屋里的白玉盘挂在天上。”
周氏这才停下嘱咐,忍不住失笑:这孩子被乳娘照顾的太精细了,夜里从来都是守的牢牢地,起夜也不让他出门,生怕小孩子被黑乎乎的夜色吓掉了魂。
以至于儿子快岁了,竟然是第一次见到明月。
她让丈夫过去把窗子再推开些,然后道:“这是月亮。”
李小白出神望着月亮:这就是他学过的‘月’吗?很像白玉盘,但又比白玉盘更加皎洁!
他不要娘亲抱了,挣扎着来到地上,想跑去窗前,更近地看月亮。
结果被娘拎住了领子。
“不行!夜里冷,不能跑去窗口吹风。”
李小白伸出小手,努力抗争:“要,要……”
被周氏无情镇压:“要个大头!”
说完直接抱起儿子,不顾蹬腿挥手的反抗,把李小白塞回被子里不许他出来了:“好孩子,快点闭上眼睡觉,明儿是决不能起晚的。”
李小白只好闭上眼。
但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见到的月亮。又想到喜欢摇头晃脑吟诗的二叔,一会儿感花,一会儿对鱼的,都能念上两句。
李小白想:那我以后,要给月亮写诗,写好多好多……
他睡着了。
*
次日清晨,周氏坐在租用的官舍马车上,心神不定。
夫君以为她是害怕见权倾天下的大司徒,其实,周氏心内,激动更多些。
她要见到大司徒了!她想,天下所有女官,要有机会见到大司徒,都会激动的!
周氏兀自心潮澎湃,李小白则坐在马车上向外看。
“娘亲,那是什么?”
周氏回神,顺着儿子的小手看去。
只见街上行马道,一个骑着马的女子缓缓行过。只见她头上戴着斗笠似的帽子,垂下来纱织物,将面容挡住了绝大部分。
“这是幂篱。”
李小白点头:“这就是幂篱啊?”
他听阿翁说过这种幂篱。
阿翁是用怀念的语气说的: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官宦人家夫人与小娘子出门,都可讲究,一定要带着幂篱,免得外人窥视了去。可惜如今再没有如此守礼的古风了,女子们甭管有没有出嫁,竟然都大大方方的出门行走,别说幂篱,连个遮面的扇子也不带,真是,唉,真是没眼看啊!
周氏也有点稀奇:这会子出门还带幂篱的女子,多半是从偏远之地来的,家中还未改数十年前的旧俗。
可,若是少见的旧式人家,也不该穿跟自己一样的轻便女服,还独自骑马。
奇怪。
不过,周氏心上记着大事,奇怪过后也就放下了,继续教儿子复习见了大司徒怎么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距离皇宫最近的颁政坊。
里头住的都是勋贵人家,朝中大员。
但哪怕如此,周氏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最显眼的相府。
李家也算是当地豪富,宅子颇阔。但见了相府这大厦连云,高阁叠起,还是有些惊住了。
新都洛阳皇城已是出了名的巍峨阔丽,她与夫君进京的第一日,就带着儿子远远看过,深叹壮丽。
然此时近距离看这座相府,还是冲击力巨大。
李小白原本从马车窗口探出头平视外头,现在小脑袋却已经完全仰起来,仰到极限,以至于周氏赶紧托住儿子的小脖子,怕他闪到。
“娘,为什么比别的府邸大好多。”
周氏怕儿子进门后也童言无忌,连忙道:“这原是圣人亲下旨建的宅子,原说是按亲王府邸建的……”所以规制如此,但后来却赐给了大司徒。
一时又解释不清,主要是她确实也不很清楚其中缘故,只好告诉儿子:“这话进门后可不许乱问人。”
李小白懵懂点头。
相府正门前的一条街,就直接划给了相府。
车马络绎不绝,往来如织,都是来请见大司徒的。
街道东西两头都有打扮干练的女吏负责接待,挨个问驶过来的马车有无‘牌子’。又有高大健壮的侍卫,负责引导以及维护秩序,再没有人挤车碰的现象,都是规规矩矩排队。
周氏自然也嘱咐车夫好生排队,自己则从窗口望出去:见前头有一架马车上,有人拿出了黄色牌子,那女吏就对着一个册子勾画了:“没错,确实是天前定约的。”
还有一架马车则是没有牌子,里头人连声问道:“容接引指点我,去哪里递名刺?”
这是还没预约的。
就有侍卫引着这辆马车掉头,从另外一条路出去,绕去递名刺处。
周氏握紧了手里一块红头木牌——这是来传话的宦官留下的,让她务必带上牌子再去拜见大司徒。她一直在留心,发现有人是黄牌子,有人是绿牌子,但就她一个是红牌子。
这是什么意思呢?周氏有点担忧与旁人不同,但来都来了,只好忐忑递出红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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