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小沃:姜饼拿一块,谢谢(含……(2/2)
食肆、杂货、酒泸等最多见。
毕竟要买大宗的货物,还是会去东西市买。
能开在坊子内的,都是小门小户自家的生意,图的就是一个简便,且因做的是街坊邻居的买卖,反而最要干净实惠,否则坏了名声,就再无人光顾了。
姜沃也早听媚娘说过,有些小吃,倒是坊子内更地道,口味更佳。
此时就听崔朝说起,这一座坊中,就有一家小铺做的‘棋子汤饼’做的最好吃。白日里还会有人跨坊子专门来吃,买卖到夜里才会稀一些。
崔朝便问她愿意去外头吃,还是他去买回来在家中吃。
姜沃自然兴致勃勃要去吃现场:“汤饼还是要吃现成的才好吃吧。”
崔朝莞尔点头,忽然又加了一句:“正好,我还有件有趣的事情要跟太史令说。”
姜沃满心都是汤饼,随口道:“好啊,正好边吃边说。”
*
所谓棋子汤饼,其实就是圆形的面片儿汤。有点像姜沃小时候吃的猫耳朵面片。
只因这老板别出心裁,做了两种颜色的面片儿,所以叫做棋子汤饼。
那面片就不重要了,最要紧的就是汤好喝。让她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被打了之后,要喝小荷叶小莲蓬汤,凤姐儿就道,不过是拿模子印了面的花样出来,主要还是好汤。
这汤里倒是没有荷叶的清香,但独有一种醇厚鲜美,似有鲜笋,又似放了些干海货提鲜——不过,这汤头是人家的生意之本,姜沃当然不能去问。
姜沃喝了两口,就觉得驱散了一路走来的皮肤上浸润的微寒,也觉得胃里很舒服。
两人就这样坐在小小的食铺内,慢慢吃完了眼前的汤饼。
姜沃吃饱喝足,觉得这一天好生放松,就带着惬意笑意抬头问崔朝道:“你说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崔朝就道:“说来,之前崔氏之事,我还欠太史令一个大人情,不知如何偿还?”
姜沃一怔:“偿还?彼此相助罢了,不算什么的。”
“可今日在马车上,太史令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沃:?
见崔朝只望着她不说话,眼中倒是情绪浮动,似有许多言语。
姜沃心底忽然浮现出来很不祥的预感。
好像,她好像有点印象……
就在她努力找回记忆时,记忆被直接问到了脸上:“太史令说,让我以身相许,不知这话还算不算数?”
姜沃看着眼前的空碗,下决心道:是时候戒酒了!
酒色误人啊!
再抬头,就见崔朝倒是很坦然继续看着她:“若是这话还算数,我是愿以此报答的。”
月下看美人,真是更增色三分,姜沃觉得自己的底线差点变成曲线,要灵活起来。
但还是很快醒过神来,摇头道:“抱歉,我真不记得说过这话。要是说过,也是因为酒后乱言。”
崔朝低下眉眼,看着就令人心疼,轻声道:“太史令果然只是出言相戏。”
姜沃再次把持了一下自己的底线,认真道:“我于婚事上并无意,只愿一世留在朝堂之上。”
她避开不去看人,只抬头看着一轮明月道:“我有我想做的事情,亦有我想要辅佐的君王,所以我与嫁做人妇实在格格不入。”
“何况世家,更是不可能。”
崔朝点头:“这我一直清楚——太史令走到今天,如何会忽然离开朝堂,更别提会甘愿受制于‘世家妇’这个身份的约束了。”那岂不是一个好好的人,忽然想不开,主动去刑部大牢吗?
他含笑:“所以我说的是,我愿意以身相许啊。”
姜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笑道:“你这是想把你们崔氏族长,诸多耆老给直接气死吗?”
崔朝无奈道:“从头到尾,我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也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非要生气。”
从小没有人管过他活的怎么样,等到长大了,忽然就有很多人要管他怎么活了。
*
吃过汤饼,再坐在食肆也无事,两人索性起身往外走去,就在坊中边散步边说。
这坊中有一条河流分支穿入坊子。
只见月色下,正有几个妇人在捣衣裳。此时还是麻布葛布的衣料多,这样的衣裳,直接穿的话太硬不舒坦,若是孩子的皮肤,都很可能被磨破。总要提前捶捣过,让布料变得松软些才好穿。
妇人们边捣衣边在说话儿,同时还要看着身边几个顽皮稚子。
都是几岁大的童子,显然是离不开母亲的,所以出来捣衣也得带在身边。
妇人们时不时就要出声制止顽皮好动的小孩子们“别去水边!”“别坐在泥地里!”“别打弟弟!”
有一个妇人见孩子不听吆喝,甚至直接拎起捣衣裳用的棒槌,抓过一个孩子来就威吓着打了两下。
姜沃就这样看着。
她们的眼睛哪怕在做活,也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孩子。
姜沃看了良久,崔朝就陪她站在水边。
就在姜沃转头看他,要开口的时候,崔朝其实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果然眼前人很平和很认真道:“还有,我这一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路,要陪在她心目中的君王身边,要做一个手握权力的人。
如果说开始是为了健康,后来是为了陪伴朋友,那么现在……姜沃伸出手,掌心里停留着从树影中透下来的月光。
金色的光芒,像是她曾经扔出去的一枚金色的骰子。
重生之骰。
这是她无可更改的道。
可一旦有孩子呢?
血脉就是他们最无可分割的联系,不是她说让孩子置身朝堂事外就能做到的。只要她在朝堂之中,无论将来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少不了被扯进朝堂的漩涡。
她站的越高,一切反而越不可控。
如杜如晦对二凤皇帝忠心耿耿,也架不住杜荷要跟太子去谋反。
若此事出现在她的孩子与媚娘的孩子之间,她又该如何?
这不是下定决心,说什么好好教导孩子,就不会发生的事情。朝堂政治之间的选择,又哪有什么绝对的黑白,无非是选择和权力罢了。
她不能保证她的孩子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将来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而且——
姜沃也不想去强硬地确保孩子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必须走上跟她一样的路,为了她的想法而去奋斗。
不,这是她自己的事。
孩子不但是父母的儿女,更是一个独立的人。
毕竟,一个婴儿从离开母亲开始,就不再是母亲身体的附属,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自己想法的人,有权力活自己想要的一生。
就像她选择了媚娘,选择了自己的道。
可她不能强迫孩子与她一样,永远站在媚娘这边。
若是她都不准备让孩子做一个独立的个体,选择自己的人生,那又何苦生孩子出来。
很不必要了。
这些话她没有与崔朝说的太明白,只是很平静告诉他,不准备有自己的孩子。
“好。”
姜沃就见月色下,崔朝也转头望向她,点头道:“挺好的。”
“我与家族闹翻的那一日,崔侍郎叫住我说,我的子子孙孙都要写在崔氏的谱牒上。”
“没错,我的父亲是崔氏,母亲是郑氏。至今所有人还是称我‘崔郎’。”
“难道再有一个孩子,让家族更名正言顺来操控他吗?孩子是很容易被侵染的。”
崔朝笑意分明:“世上人要传宗接代——可我传什么宗呢,我就是我宗族的悖逆者。”
他是因打小没有受到家族的温暖,所以走的义无反顾。
若是他也如卢照邻一般,从小受到家族的呵护和栽培,应当也会去不自觉的维护他家族的利益。
哪怕违背自己本性,也顶多会像他一样躲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太子这边,若是有机会,会毫不犹豫坑崔氏一把。
两人大约站了很久,也聊了很久,姜沃再转头的时候,只见捣衣的妇人都已经散去,孩子的嬉闹声当然也跟着离去。
安静的只能听到水流潺潺。
月色洒了一路。
崔朝问道:“那现在,我们能重新谈谈以身相许的问题了吗?”
姜沃看着眼前人的面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唉,你们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啊。[2]
那实在很容易被美色腐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