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信之人 诸人:皇帝还有心思过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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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又往后寻去,去看崔朝。

    其实这几年,他一直很想往上动一动崔朝的官位,觉得他不必只留在鸿胪寺典客署。可以先入六部做实缺,也可以直入中书省为中书舍人——都是将来往宰辅、尚书方向走的路。

    然崔朝一直道:陛下若无其余可信之人托付宫外诸事,那典客丞这个官位就很适合他,半游离于朝堂之外。

    不但可以继续照管陛下的宫外产业,还可以替皇帝看到真正的民情。

    皇帝居于高远云端,往往只能通过朝臣的奏疏来看这个天下,比如今岁户部(因避讳先帝尊名,已改民部为户部)呈上:去岁进户总一十五万,并报上诸如米价等各种条目。

    皇帝便是这样看到自己治理下的天下与民生——

    若是朝臣尽忠职守,此数便可靠,可若是朝臣不忠,作伪图功,皇帝总得有自己的途径,能够看到不被朝臣粉饰的天下。

    崔朝便与皇帝道:“臣愿终生替陛下细察之。”

    《周礼》中曾有言:皆有贾人,以知物价。

    没有朝臣会比商贾更接近,更能看清百姓的衣食住行,日子安康富足与否。

    对此事,李治一直很有感触:世家虽说会占据田产,私蓄重财。但世家子却多以经营为俗事不肯沾手,只愿意做清贵之职。

    但崔朝这些年,私下替他打理着银钱事,常与商户打交道,从无怨言更无懈怠。

    甚至自己已经登基,也依旧坚持做下去。

    崔朝与皇帝谈起此事,一如多年前般透彻无遮:“若是臣入六部或入中书省,必再无暇顾及商贾事。”且随着他走的越高,也会越来越跟皇帝一样,看不清云端之下。

    若是如此,他愿意一直待在朝外,替皇帝看清最真实的世间。

    *

    李治看过垂眸而立,整个人像一卷美人图似的立在那不动不言的崔朝,便再将目光向前寻去。

    正好跟姜沃四目相对。

    李治就见她神色依旧清如闲云野鹤,目光晶亮,好像她一直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

    李治忽然就点名道:“太史令——”

    朝臣目光集体转过去。

    姜沃手持笏板站出来:“臣在。”

    只听皇帝痛心疾首问道:“朕方才听太尉提起,荆王曾梦到手捧日月,以为吉兆。”

    “不知天象何解?难道真是上天示警?”

    姜沃忽然心生感慨。

    让她来解日月天象,真是颇有宿命感。

    *

    听到皇帝骤然开口,英国公李勣也转过头去看。

    他是早于晋王时,便追随于陛下了,据他所知这位太史令比他还要早一点。

    李勣就见这位年轻的太史令,在满朝注目下,依旧沉静如许,竟似此刻无人只是御前单独对奏般,有一种不受外物干扰的宁和笃定。

    “回陛下,《系辞》中道:法象莫大乎天地,天象莫大乎日月。”[1]

    姜沃目光望着御座,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太极殿里回荡:“故日月当于空,照临于地。”

    “降福穰穰,德施周普。”

    这便是她认定的日月卦象。

    姜沃垂眸,继续道:“故荆王所梦手持日月,只怕是假伪以称命。陛下实不必以之上天示警。”

    皇帝颔首。

    似是被此语安慰到一般,皇帝终于止了‘伤痛不忍闻’的状态,发话道:“荆王谋反事,朕一任太尉细察。”

    长孙无忌闻言,横扫过愤愤不平的宗亲们一眼。

    李道宗上前力争道:“陛下!若此事一任太尉,臣等皆不存矣!”

    皇帝似有些为难,想了想便对长孙无忌道:“吴王、江夏王,一为兄,一为王叔辈。请太尉切查之,若无实据不可连罪。”又令涉谋反事的诸王先闭门不出,王府亲卫与帐内兵,也先一并交由十六府卫暂管。

    姜沃就见李勣起身应是。

    如今十六府大将军,正是英国公李勣。

    所以,朝上再怎么乱,皇帝也可以不乱,也可以置身事外——

    京畿的兵力尽在十六府中,由李勣掌兵,而北衙天子禁军则由中郎将薛仁贵掌,并依旧镇守于玄武门,护卫皇城。

    如今托长孙太尉横扫宗室的福,又将各宗亲的亲兵扣下。

    兵权在手自无顾虑。

    那便乱吧。

    皇帝的手指慢悠悠敲了两下御座上龙头,面上依旧是伤感神色:“谋反罪名甚重,朕不欲冤屈一人。”

    “此事朕会慎查慎定刑罚。”

    “还有一事,新岁将至,礼部议一议元日大朝会并祭祀之礼。”

    诸人震惊:过年?!谁还想着怎么过年!

    姜沃垂眸而笑:大概只有皇帝有过年的心思了吧。

    *

    朝后,姜沃奉诏到立政殿。

    媚娘亦在侧,正在整理奏疏——这两日奏疏量激增,多的皇帝哪怕通宵都看不完。

    见皇帝与姜沃一前一后进门,媚娘不由好奇道:“朝上如何?”

    皇帝指了姜沃笑道:“朝局纷乱,然姜卿在朝上好自在,朕只好点名了。”

    姜沃幽幽道:“陛下骤然点臣的名,也不怕臣说错话。”

    “朕瞧姜卿稳得很。”

    说过两句轻松笑语,皇帝正了神色:“朕自晋王起便与姜卿相熟,这些年来朕自信重你,你我君臣彼此心知。”

    “但今日朕先于朝堂问及天象,再于朝后,单召姜卿一人来立政殿,便是明示群臣,朕看重于你!”

    “接下来这段日子,朕不便做的,便委姜卿去做——替朕看看这朝上诸人心思,激浊扬清明真削伪,选一选这朝上不与太尉一脉同流者,可用者。”

    “宗亲是抵不住太尉的。”

    今日朝上一场明辩,皇帝看的分明,以长孙无忌和世家今日之权,宗亲无力抵挡。

    此番涉事宗亲,哪怕位高如江夏王和吴王,想要在长孙无忌手下保住命,都得靠皇帝提前安排,出手运作一下。

    那在将来,甚至是很快就要到的将来。

    他终究要自己出手,从舅舅和世家手中拿回属于他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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