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教子 十八年已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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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举事已然归于礼部,姜沃想要去看童子科考,就先往紫宸宫去请帝后圣意允准。

    童子科属于特科,极少设立,自大唐开国至今,不过开过三回科考。

    因此,姜沃提出想去看,帝后也只当她是对神童有好奇心,很随意便准了。

    横竖童子科的考试过程也很简单,不会涉及什么贡举透题——只是在《九经》里,随意抽十篇,令童子默写,之后知贡举会再从经义言论中,挑几句令童子们解一解就算完了。

    *

    今岁皇帝过了正月才下旨要开童子科,明显没有给京外的‘神童’们留时间入京报名参考。

    可见圣意便是择选京城(或年节下归京述职)的朝臣子弟中,与太子相仿的年幼才俊作为伴读。

    因而姜沃只在礼部的报名表上,看到了杨炯的名字——算来,王勃其实比杨炯还小一岁。

    若是朝廷开童子科的消息提早一年就放出去,王勃肯定也会来京城参加此童子科贡举。

    不过王勃不能来,姜沃心中也不觉得多惋惜。

    毕竟史册上,王勃就是因为替皇子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便恼了,觉得这是朝臣在挑拨他膝下皇子们之间的关系,直接将王勃逐出了长安城。

    皇子身边都如此危险,何况是东宫伴读,陪在太子身侧——以从前大公子李承乾在东宫时的旧事可知,皇帝若对太子不满,可不会先换太子,而是一拨拨地换东宫属臣。

    伴君如伴虎,从来不错。

    虽说姜沃偶然也会与皇帝逾越臣子身份‘玩笑’两句,但一来都是私下场合,二来,皆是无关紧要的话题或是涉及她自己的玩笑。

    关于真正的高危红线事情,她都是学习李勣大将军说话的艺术——说话前先学会闭嘴,能不开口绝不开口。

    非得开口,也在心里过三遍以上。

    话说回来,这还因为她与皇帝相识晋王时期,算是皇帝信重优容的重臣,也才能偶尔有两句逾越身份的玩笑话。

    寻常朝臣,在皇帝面前一句话说不好,从此仕途无望甚至因言获罪都是有的。

    为此,姜沃与媚娘和文成都说好了,把王鸣珂的笔名紧紧捂住,绝不外泄。

    谁知道皇帝看了心里会怎么想。

    不知道丹青身份,皇帝看民间话本,就只是跟看从前的《权臣夺亲外传》一样,看个热闹,顺带调侃姜沃两句。

    若是知道‘丹青’是谁,说不定哪日心情不好,就会觉得书里面某句话是在讽刺他,动了天子之怒。

    这都不是能试探的事情。

    *

    紫宸殿。

    姜沃刚告退离开,安安就从后殿过来了。

    进门就笑问道:“父皇母后,我刚刚仿佛听到姨母的声音了。”

    媚娘答道:“你姨母刚走。”

    而皇帝则含笑打量着女儿:安安穿着一身杏子红色胡服骑装,上为窄袖短衣,下为裤与长靴。手里还握着一根他去岁刚送给女儿的金丝马鞭。

    “安安又要去马球场学骑马?”

    安安对父皇笑着点头,又加了一句:“还要去看看猞猁。”

    *

    安安口中说的猞猁,正是从前帝后初次相遇时,就蹲在媚娘马背上那一只小猞猁五十九。

    只是转眼小二十年过去,曾经的半大猞猁,已然成了垂暮猞猁。

    这还是兽苑最为精心的养着,才能养足二十年。

    只是再如何精心照料,也抵不过寿数。

    二十岁的猞猁,就如同近百岁的老人,已然是极为长寿。哪怕无病无灾,也说不定哪一天睡过去就不会再醒来了。

    因而媚娘听闻女儿要去看猞猁,还不忘嘱咐道:“安安,不要喂肉了。”

    安安小时候,帝后还带她去喂过猞猁。

    然而如今已彻底老迈的猞猁,是没法自己撕咬大块的鲜肉,都是兽苑做好了肉糜慢慢喂。

    “母后,女儿记得。”近来安安每次去,其实都是给猞猁梳一梳毛。

    *

    皇帝的眼睛,注视着女儿杏子红的身影,直至女儿转到廊下,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

    但眼中那种疼爱之情还未散去,唇边也带着笑意。

    “朕每次看到安安这样明快,心里就也跟着她轻快了起来似的。”

    皇帝之所以说安安性情像媚娘,就在于此。

    他还记得初见媚娘时,她纵马而来,鲜衣丽服,身后还蹲着一只猞猁,那样鲜活而丰盈的生命力,如春色百绽。

    只是安安与媚娘还不同。

    当时媚娘身处掖庭境遇晦暗,因此她身上那种生命力是更内敛顽强的,像是哪怕长在悬崖碎石间,也依旧顽强扎根吐艳的花木。

    而安安,则更加明亮轻快。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曜初,日出有曜。

    皇帝望女儿背影念及旧事,而媚娘则含笑道:“旁的也罢了,只安安这精力十足的样子,便像我。”安安精力充沛,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好奇。

    闻媚娘此言,皇帝也不由笑了:“是,这些年,朕瞧着她是什么都想学一学碰一碰。今日才学棋,明儿又看上了琴。”

    若是皇子如此,自然是不够专注定性,还有玩物丧志之嫌。

    但安安是女儿,皇帝就皆由着她。

    其实在安安五岁左右的年纪,有段时间是跟太子一起在东宫读书启蒙的。

    只是后来,太子年纪渐长,东宫书房的师傅越来越多,念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安安就不再每日都去了。

    皇帝便以为女儿是觉得念书太久,东宫老师又太严肃枯燥才不愿去的。

    索性就单独给女儿指了两位年老大儒与一间偏殿做书房,让她不必每日拘着时辰念书,想学的时候再去。

    而这些年,皇帝就见女儿似乎对所有事物都饱含兴趣,想要学一下:

    书法、乐理、琴艺、下棋等自不必说,公主们只要想学,宫中都有名师。皇帝还记得,晋阳妹妹也是打小就练得一手好书法,与父皇的飞白体像的几乎难以分辨。

    此外,安安对于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有充沛兴致和探究之心。

    比如听帝后在谈论《职制律》的事儿,她就也想去找律法书看一看。

    说来,安安最早会背的几条律法,还都是皇帝亲口教的。

    除了读书学艺外,其余‘杂事’安安也没少尝试。

    她曾试着自己亲手种一小盆麦苗——好在这点上,安安不随她亲大伯,成功种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小麦苗。

    而年节下火锅夜,皇帝还看到女儿跟着媚娘和姜沃一起玩骰子,赌投壶。皇帝倒也无所谓,甚至还会过来帮女儿掷一个。

    无论女儿怎么折腾,皇帝都只由着她,而且要一奉十。

    比如女儿种了一盆麦苗,他就能命人送来各色种子,以备女儿想种别的。

    也正是为了皇帝这种溺爱,这些年来,媚娘一直坚持,安安宫里和姜府两边住。

    “否则陛下就要把孩子惯坏了。”

    *

    紫宸宫中,帝后说过两句女儿事后,皇帝便命人宣太子。

    再过数日,圣驾就要往洛阳去。

    走之前,皇帝自然有话要再嘱咐太子——

    若是未曾撞上弘儿读书竟然不忍听《左传》事,皇帝还会如过去一般嘱咐太子好生念书,初次监国多听百官谏言,明习庶政,勿骄勿躁。

    然现在,帝后却准备与太子说更深一点的事情。

    点一点为君之道。

    *

    太子到的很快。

    在孝道与礼数恭敬上,太子从来无差。

    入内先给帝后行礼,然后问过父母安康,这才垂手站在一旁。

    皇帝见儿子仪度稳重举止合宜,颔首道:“弘儿坐吧。”

    太子于帝后下首的一张圆凳上坐了,坐姿亦是如修竹般。

    皇帝特意将语气放的温和些:“弘儿,今日朕召你来,是为了伴读事。”

    “今岁童子科贡举后,朕预备从里面给你挑两个做伴读。”

    见太子要起身谢恩,皇帝摆手止住,然后问道:“若是弘儿考自己的伴读,会给他们出一条什么经义来解?”

    ‘解经义以成文’,是每科贡举都要考的题目。

    听父皇这么问,李弘想了想,道出《大学》中的一句:“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

    皇帝颔首:“此乃圣贤至善之言。”

    然随即又道:“但朕今日另与太子出一句题目,看你是否能辨明其中义理。”

    太子起身恭听。

    皇帝道:“故圣人不求无害之言,而务无易之事。”*

    太子想了想答道:“回父皇,此句出自《韩非子》。是指圣贤之人并不苦求于毫无害处、毫无瑕疵的言论,而要务实事。”

    答完后又行礼道:“父皇嘱儿子监国,故告知此理,儿子受教。”

    皇帝心下稍宽。

    而旁边坐着的媚娘,也道:“弘儿,既然你父皇考了你《韩非子》中的一句。那我再补一句。”

    “有道之主,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也。”*

    她望着儿子,谆谆教导:“弘儿,世间或许有品德无暇的圣人,但那终究是罕见的大贤。朝堂之上,却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私心私意。”

    “为上者,不能要求每个朝臣都是‘圣人君子’,而是要自己掌握驭下之道能够知人善任,明达吏事。”

    “不以求全责备取臣,而是量才而用。”

    “亦能明刑用典,察觉臣子不法事后,能及时处置抑煞此风。”

    太子恭恭敬敬听着:“母后教导,儿子记住了。”

    帝后二人言于此,知太子未必真的明白他们的深意。但也没多说,就留时间给太子慢慢去经历体悟。

    这些话,他们又何尝是第一次背书的时候就明白呢?

    也得经过世事的锤炼才能通晓几分真意。

    于是思想上点拨过,皇帝便在朝堂具体事上又嘱咐了儿子几句。

    “军国大事,三省六部自报去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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