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滕王的忧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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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些当官的,哪有好人啊!”

    发出此等感慨的,并非什么被欺压的‘良民百姓’,而是滕王李元婴。

    说来,这些年,滕王过的并不如以前恣意,尤其是近两年甚至有些提心吊胆了。

    从前,皇帝虽然又是下圣旨斥责,又是削他的食邑,但滕王不在乎:他可是皇帝亲叔叔,只要不谋反,皇帝也不能打死他不是?

    至于皇帝既然没收他的食邑(工资),滕王也就学着‘自力更生’,于当地继续敛财,自官至民无不抱怨连天。

    但这几年情形不一样了。

    他被贬到洪州来,召集能工巧匠建了座新的滕王阁后,又传到了侄子皇帝耳朵里,然后滕王就喜提一封天子亲笔警告信。

    信的最后,皇帝写着‘……国有宪章,私恩难再。’

    如果说这句话,还是只令滕王有点警惕,那么另外一件事情,则让滕王真有点提心吊胆了——

    以滕王的年纪,跟他的兄长们几乎都不太熟,倒是跟先帝的儿子们,他辈分上的侄子们年岁相当,很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一起骄奢淫逸的同好者)。

    其中就有蒋王李恽。

    这位是先帝第七子,当今皇帝李治的庶出兄长。

    之前姜沃听说的官场流传语:‘宁向儋崖为官,不侍滕王。’再往前推两年,其实原句是‘宁向儋崖为官,不侍滕蒋’。

    这个蒋,就是蒋王李恽了。

    能跟滕王并称,可见这两位的生活作风差不多。蒋王好敛财好造器,履历也跟李元婴相仿,从安州都督被贬到相州刺史。

    也是依旧不改本色。

    后来有一回,皇帝赐诸王彩缎,唯赐两王麻绳讽刺他们贪财,这两王,就还是滕王和蒋王。

    足见二人贪财之名。

    而这些年之所以没有人再提起蒋王,是因为……蒋王已经死了!

    两年前,相州有官员入京告发蒋王欲谋反。帝惊怒,令御史与刑部官员到相州彻查。蒋王闻讯惶惧自尽。[1]

    李元婴听了这个事件完整过程,如何敢不提心吊胆?

    蒋王跟他是一类人,有没有心思造反,他能不知道?京中二圣能不知道?

    还叫人去查他的谋反。

    尤其是李元婴还看到京中信息来源上写着‘帝闻蒋王竟不待御史至相州,便畏罪自尽,悲感不已,下旨罢朝三日,洒泪于殿。’‘更复下诏,欲减膳三日,百僚以圣躬难安苦苦相求,乃止。’

    李元婴当时的心声便是:好家伙,干掉个哥哥,竟然还给自己放三天假?甚至连少吃两道菜装一装都不干了,直接被群臣‘劝止’了。

    可见这皇帝侄子,已经黑心透了!

    他可不要皇帝的眼泪汪汪和罢朝,他只要自己舒舒服服好好活着。

    于是自蒋王畏罪自杀后,李元婴着实收敛了许多。顶多无聊了违背下宵禁,半夜出城门去玩。这若是在边境重地,乱开城门万一引来敌寇自是重罪。

    但李元婴心知自己处在江南西道,整个道的常备军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万,四面无夷狄,开个城门也无妨嘛!

    于是起初听闻京中有巡按使要巡察十道时,李元婴还不当回事:他近来可没犯错。

    至于之前的错,在李元婴看来,已经钱货两清——他犯错了,也被贬官被削食邑了。

    直到他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

    “果然官员没一个好人!士族更是没有好东西!” 李元婴当晚就几乎没怎么睡着。

    他挥舞着手里的匿名举报信,对王府的属官道:“看看这罪名!逼良为奴、私蓄部曲……什么都往我头上扣!”

    诸属官也眉头紧皱。

    他们平时喜不喜欢滕王的作风是一回事,但巡按使到了(并且还有问罪之意),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尤其是这些罪名都很重——

    属官还特意背了一下给滕王听:“《永徽疏律》有记:掠良人为奴婢者,论罪当绞。掠良人为部曲者,也得流放三千里。”*

    所谓部曲,亦非良民,虽比完全属于资产的奴婢高一等(若遇赦免,奴婢初赦可免为部曲),但也是作为家仆事主。

    且“部曲”之名,原来自于汉代一种军伍建制。

    故而部曲其实可以当私兵用,算是士族的‘私人武装’。

    这个罪名,对亲王来说,就更致命了!你一个皇族,私蓄‘私人武装’是想要干什么?

    因担忧滕王仗着身份不怕这些律法,王府属官还给滕王举了个例子:先帝年间门,长沙郡公(属官特意强调:这位是当年随滕王您亲爹高祖起兵的开国功臣),就因交通豪酋贪人为奴,当年论法判了当死。

    多亏了开国功臣的身份加上当时他年纪已经七十岁了,才被免了死罪,但从自己到子孙,全部都被削成了庶人。

    当时所掠之奴,也各得财而复百姓之身。

    滕王听完就火了:“还用你背这些古书?我自己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看不见前两年蒋王事?”

    属官被喷的灰头土脸。

    滕王把匿名信拍在桌上:“但本王可不是蒋王,不等‘御史’来就畏罪自尽。”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谋反罪,且到不了死的程度。

    “便是代天巡牧的巡按使,本王也要先去跟她辩一辩!她总不能拿这一封无名无姓尽是诬告的状子,就定我的罪。”

    属官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出那句话:其实……除了几条‘私蓄部曲’等罪名,别的,都是您实实在在的罪名啊。

    不用属官说出口,滕王也看到了他的眼神。

    这巡按使姜侯,据说是持尚方宝剑来的,想想京中刚刚摄政的侄媳妇:李元婴觉得自己不光是头疼,连着脖子疼了起来。

    不行,这巡按使出巡,必是要功绩,也必是要处置人的。

    罪名就这么多,她既然要功绩,那就死别人

    滕王自洪州至江州官驿后 还扑了个空。

    彼时姜沃已经脱离大部队往庐山官驿去了。

    滕王见到的只有崔朝。

    饶是滕王心中记挂着事儿,见了崔少卿后,也觉得赏心悦目忧思稍缓,还道:“崔郎风采不减当年啊。”

    之前滕王回长安的时候,两人也是见过的。

    崔朝先请滕王将大半随身亲卫留在此处官驿,另安排数名巡按使队伍中的亲卫相随,这才为滕王指明了去处。

    滕王见此还抱怨了一句:“崔少卿也太小心了,哪怕我带着亲卫,难道还敢把持尚方剑的巡按使如何?”

    崔朝叹口气:“我自知滕王不会如此。但……说不得有人就盼着滕王行此事,甚至是‘栽赃’滕王行此事呢?”

    “若只让滕王带自己人去见巡按使,但凡出点什么岔子,岂非全是滕王之罪——这江南西道,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滕王与巡按使剑拔弩张,针尖麦芒闹起来。”

    滕王立刻想起了那封匿名举报信,道:“有理有理,你们这边多派些人!”可得证明我的清白!

    然后迅速在心里建立了一个新的底线:这姜侯千万千万不能在江南西道出事啊!

    正如崔少卿所说,若是巡按使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士族必要扣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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