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变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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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不错,为了保命,若有必要,我会招出崔家。」宗涵强调道:「这是刺驾大案,随时掉脑袋的事。」

    说罢,他转身又要去忙别的事,忽想到一桩事,也提点了崔洞一句。

    「对了,前阵子,三管事因杀了奴婢而送到官署一次,打了一百杖?」

    「是。」

    「崔郎君说到崔家被盯上了,我想起来,当时有人来探望过三管事。」

    「谁?」

    「不知是谁。」宗涵道,「拿的是洛阳府的牌符,问了三管事几句话就走了,交代那一百杖要轻轻地打,当时我以为是崔家使了关系,还想着与我叮嘱一声就好的事,何必麻烦洛阳府。现在想来,那人可能是什麽暗探。」

    崔洞道:「你是说三管事,叛了崔家?」

    「那种贱人反覆无常,不稀奇。」

    崔洞恍然大悟,想到了全福方才说的话,知道春枝的事原来是被三管事捅出去的。

    问题是,崔家还有多少事早就已被告发了?

    天子洞悉了这麽多大大小小的事,却隐而不发,还亲到寿安县,要做什麽?

    崔洞额头上冷汗便流了下来,连忙翻身上马,疾驰回去找崔璩。

    ~~

    寿安县署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朝廷重臣。

    终于,他们得到了天子的召见,鱼贯而入,走进那逼仄的公堂。

    薛白站在那公案后,依旧穿着那一身布衣,衣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圣人万安!」

    「臣等救驾来迟,请圣人赐罪!」

    薛白一言不发,目光看着堂中被捆着的一对人,正是胡不归与他的管事。

    百官们也只好纷纷看向此二人,都是聪明人,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谁。

    崔佑甫沉吟着,先开了口,道:「想必这就是冲撞圣人的两个罪魁祸首?」

    他是不愿事情闹大的,遂用了「冲撞」二字而非「刺杀」,把二人定为罪首,也是希望不要牵连更多人。

    「嘭!」

    薛白一拍惊堂木,忽然发了火。

    「来,把你们方才对朕说的话,与百官们再说一遍!」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胡家管事已经吓得失禁了,魂魄也丢了,瘫在那儿,除了该死什麽也说不出来;胡不归也没好多少,除了还不停地冒汗,整个人就像一坨死肉。

    「不说?朕替你们说。」

    薛白丢掉了手里的惊堂木。

    「朕查不了这个案子,因为不会有证据,农户们是拿到了春苗贷赌个精光才借的高利贷,在这寿安县,胡公说的话就是法!」

    「嗝。」

    胡不归听得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呛了一声,两眼一翻,径直吓晕了过去。

    「臣请诛此獠,以儆效尤。」

    「杀他简单。」薛白道:「这些年,被他们强抢豪夺的田地怎麽办?被剥掠的农户们怎麽办?诸君可有章程?」

    百官们当然有人知道,但薛白才问完,已有人站了出来。

    众人目光看去,赫然发现这是新任的洛阳尹,张巡。

    张巡迁任洛阳尹的任命就只是前几天的事,彼时还没人反应过来,现在联想到今日的大案,朝臣们才明白天子是早有预谋。

    「臣上任以来,查访了各县的田册丶丁册,发现寿安县令贪赃枉法,罪行累累,臣请一一核对。」

    「允。」

    「陛下,是否先回东都……」

    「就在这里核对。」

    张巡遂招手,让人把寿安县令押上来,同时搬来了数十册的文书。

    崔佑甫见状,知道避不过去了。

    事实上,大家都清楚,天子要解决的不是一家一户的问题,而是大唐立国百数十年积累的弊疾,这是块硬骨头。

    他原本想徐徐图之,但现在也只能陪着硬啃。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巡竟是极有耐心地辨别寿安县记载的田亩数量与真实的数量,并分析那些逐年递减的田亩去了何处,再往下,便扯出官绅勾结的问题。

    正在此时,有人道:「赠光禄少卿崔璩求见。」

    「崔璩是崔行功之曾孙吧?华州刺史崔之子。」张巡似在回想,喃喃自语道:「他叔父崔铣娶的是中宗皇帝之女定安公主。」

    这又是在有意无意地表明,他是有备而来。

    那些朝中与崔家交好,有心想要替崔家说话的官员们便不得不掂量一二了。

    崔璩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公堂,颤颤巍巍地对薛白见了礼。

    「老臣无能,虽已致仕,也该看顾一方。可未能尽心,使陛下在寿安县受了惊吓,罪该万死。」

    博陵崔氏的辉煌虽然已衰退,但至少在崔璩上一辈,还是封公封爵,陪葬帝陵。崔璩说出这一番话来,姿态已算是低的了。

    薛白道:「朕受惊吓事小,寿安县的官署欺虐百姓才是大事。」

    崔璩看了眼那一撂撂田册,知道里面必然也有崔家与县署勾结,兼并田地且以不法手段避免税赋的罪证。

    怪不得让崔洞送来县令的罪证,天子根本不屑看一眼。

    「老臣以为,春苗贷是善政,此獠万不该为私欲而毁百姓生计,进而冲撞陛下。」崔璩没有太多犹豫,缓缓开口说起来,「此番,寿安百姓遭了大难,崔家愿捐出钱粮丶田亩,弥补百姓们的损失。」

    这话很直白,也没有任何高明的地方。

    但有用。

    薛白深深看了崔璩一眼,点了点头。

    「朕来,不是来问你讨钱的。」

    「臣绝非此意……」

    「朕也没有受伤,你不必自责。」薛白道:「你虽致仕,但深谋远虑,当为大唐中兴出谋划策。春苗贷能引出这样的变动,就此,你也上一道摺子来。」

    崔璩道:「臣遵旨。」

    「朕乏了,摆驾回宫。」薛白随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寿安县令丶胡不归,以及胡家管事,道:「斩了。」

    他说的很少,没有定罪。

    杀了三个罪首,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今日到底是刺杀还是冲撞御驾,薛白要看往后的心情再决定。

    这次无非是他以身入局,向天下表一个决心。

    ~~

    数日后,崔璩上了一道奏章,自言崔家因祖辈积累丶拥良田万顷,然环顾乡里,贫者已无立椎之地,深忧大唐土地兼并日重,租庸调制度崩坏,请求改税制。

    为表支持天子改革之决心,崔璩毅然决定把家中田亩献与朝廷,以便朝廷重新丈量田地丶清查人口。

    薛白对这封奏摺很是重视,立即发给宰相们商议。

    颜真卿丶杜有邻都很赞同崔璩的看法,之后举行朝议,张巡丶元载等人都是大力支持,连崔佑甫也是认同。

    于是,朝廷再次做出了一系列的调动,将当年外放往各地历练的一批财税官员纷纷调任回朝,其中包括如今在盐榷丶茶榷变革上已颇有成效的刘宴丶第五琦。

    依薛白的想法,希望能彻底废除租庸调制,将税制简化为田税丶户税,再加上商品税与盐茶酒铁等特殊商品的专赋。

    原则上是有多少田地就得交多少的田税,有多少丁口就交多少户税,而这里面又涉及到极多复杂的问题,诸如徵收谷物丶布匹还是直接徵收金钱,接着又引出脚费与如何折算。

    但不论如何,他终究是开始了变革……

    ~~

    正兴四年的下半年,新的税法还在制定,尚未颁布下去。

    颜真卿每日忙于这些事,短短两月间,额头上又添了许多皱纹。

    终于,在这年十一月,他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卷到明堂求见薛白。

    「陛下查看之前,当知,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税制。」

    「是。」

    薛白目光落在那让人赏心悦目的颜楷上,他对此是抱有期待的,因这本就是他在两税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而来。

    「租庸调已是不变不行,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向前走。」

    说着,薛白摊开了那书卷。

    先大概扫一眼,简单的税法设计起来还是写得密密麻麻。

    正要仔细看,颜真卿又拦了拦他。

    「大唐经过战乱,陛下登基未久,朝廷还不能完全掌控各地的户口丶田亩籍帐,地方官员乃至节度使,军政大权在握。陛下这一旨诏令下去,初衷虽为安民,却可能使他们藉此名目摊派税赋,到时地方上租庸调与新税并存,则民不聊生。」

    薛白问道:「那丈翁以为,该如何开始?」

    颜真卿闭上眼,犹豫了很久。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不得不提出这样的意见。

    「陛下可派出劝农使,出使天下各地,清量田亩丶检括逃户,此事当以河北为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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