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陛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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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在整个大齐皇宫东北角的青石宫,仿佛是人海中的孤岛,是这座伟大城市的疮痕。

    时光在这里流逝得格外清晰。

    麻雀立在高墙上,不分季节地啄着墙,磨着它的尖喙,如刀客磨着他的刀。

    檐角一只蜘蛛放着丝线慢慢往下爬,蛛网上已经很久没有虫子落网,寂寞地空挂。

    矫健的雄鹰展翅从高空掠过,飞过了空无一人的长生宫,又折转掠过了华英宫外。

    宫中姜无忧正手提双刀,绕场而走,耍得刀光如泼雨。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看他如何选择便是。”

    白发老妪抱着大戟,立在场边,不发一言。

    多少度风雨春秋,她看着这位殿下一步步长大,每一步都自信笃定。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皆如臂使指。踏道武之路,怀天下之心。

    鹰唳时近又远。

    养心宫主人今日难得在家,斜靠在软榻,只手撑颊。绸袍掀开了披在身上,正面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一只手挑起面前美貌女子的下巴,只笑道:“他们看戏,我看美人。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鹰羽如刀,划破长空无痕,绕外宫一圈、飞过了长乐宫外,然后一个仰冲,忽然间羽褪爪消,变成一条肥嘟嘟的肉虫,钻进了云层中。

    细看来,那朵云,竟似一个白灯笼。

    长乐宫中。

    正在修剪花枝的太子,忽然停下来,长叹一声:“孤当神临矣!”

    把剪刀随手放在太监举着的木托盘上。

    于是血流如奔河,肉身现金芒……

    转身已神临。

    ……

    ……

    作为北城最大的主道,玄武大街极阔极长,从来也都是行人如织。

    但姜望青衫按剑,大步而行,如在人潮之中,独驾一叶孤舟。

    潇洒从容。

    不时有人停下来驻足,看着他远去。

    真正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的人并不多,但他那昂然的气势,已足以让人心折——此乃大齐天骄!

    大齐皇宫位在临淄正中,里外有三重。

    最外一重外宫占地最广,朝议的紫极殿、太子所居的长乐宫、三皇女所居的华英宫……乃至于囚居废太子的青石宫,都在此间。

    而当姜望走到外宫宫门前,这一场孤旅便到了终点。

    从北衙至皇宫,一路上无风无浪,连个惊马都不曾有……仿佛临淄从来是如此宁和的临淄。

    姜望在交错的仪刀前坦然停步,对宫卫一拱手:“青羊镇子、三品金瓜武士姜望,陛见天子,还请通传!”

    那宫卫首领如石雕肃立,令手下宫卫匆匆去了。

    天高云静,宫阙万间。

    齐宫威严又安静。此时的一切,都似与宫殿一般静止了。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都静默在时光中。

    皇后或者大泽田氏他们。

    敢在碧梧郡杀公孙虞,敢在海外杀乌列。

    杀个没有官身的杨敬应该不算大事。

    逼急了杀林有邪也不是做不出来。

    但不敢在临淄动他姜青羊!

    再害怕,再恐惧,也不敢这么做。

    如果要问,姜望在齐国拼命奋斗的这两年,到底赢得了什么?

    这就是答案。

    不多时,传信的宫卫匆匆回转,还带来了一名秉笔太监。

    不是姜望熟悉的那位丘吉,而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公公。并不通名,只对姜望道了声:“天子宣见,请往这边走。”

    便自顾在前引路。

    姜望也不去套近乎,抬步便跟在身后。

    宫门之后有一方高台,名曰“解兵台”。台上并着几列古老的兵器架,气息厚重沉肃。

    入宫面圣者,都须解兵器于此。

    兵煞浓烈,但都镇在此台中。

    姜望昂首悬剑,自一旁走过,解兵台前的宫卫不阻,带路的秉笔太监也并不吭声。

    昔时黄河得魁,天子准他带剑而朝!

    陛见的地方在得鹿宫,天子退朝之后,常在此宫修行。

    于此宣见姜望,也可以说是一种亲近。

    姜望踏进殿中的时候,天子正盘坐在金色的石台上。共有九根蟠龙柱,绕石台三面而立,像是三堵高墙,拱卫天子。

    蟠龙含宝珠,珠内生玉烟。烟气变幻不断,时而山海,时而众生。

    石台之前,唯有韩令一人独立。不留意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存在。但想找他的时候,他又从未脱离视野。这等本事,非常人能及。

    带路过来的秉笔太监,在殿外便已离开。

    姜望俯身欲拜。

    天子已经一摆手:“非大典不必大礼。”

    此时的天子,身穿宽袍便服,也似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随性。大袖一掩,在石台上俯瞰姜望:“青羊子所为何来?”

    姜望直身而立,并不敢直视天子,但声音洪亮坦荡:“为长生宫总管太监冯顾案!”

    “朕记得你是监督办理此案……”天子的声音落下来,温和却有威严:“莫非是案件侦办的过程,有不正不公之处?”

    姜望道:“臣监督办案,而于案件有所得,兹事体大,不敢瞒天子,故来觐见。虽逾出职分,却是拳拳忠君之心。”

    天子道:“既然兹事体大,为何不公呈政事堂,却以私谒?”

    此问一出,姜望心神一紧!

    一见面,天子就点出了他在这个案子里的职责,明着是在问他,是不是郑商鸣、林有邪办案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暗着却是问他,为此案独自入宫觐见,是否逾矩?

    他以“兹事体大,忠君之心”来答。

    天子紧接着便问他,为什么不公呈政事堂……

    这已是在表达不满。

    必须诚实地说,姜望之所以会在林家门前大闹一番,把监视林家的人全部送进北衙监牢,便是在有意闹出动静。

    他从都城巡检府,一路不避不绕、不遮不掩,直接走到皇宫。

    谁不知他今日陛见齐天子?

    在事实上以私谒天子的行为,达到了一部分公书上奏的效果。

    在某种程度上,是将天子架在了台上。

    如果朝野都觉得,姜望是带着当年雷贵妃遇刺案的证据来觐见天子,那么天子也理所应当,给天下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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