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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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又一城。

    当然,这临时搭建的军营,哪怕看起来再有规模,防御也不能跟同央城比。

    但齐军根本不惧野战,倒是巴不得夏军出城袭营呢。

    夜晚已经来临了,巨大的悬明灯,照得这里有如白昼。

    仍然冻住的涟江东岸,也扎起了营盘。

    攻破了剑锋山的秋杀军和刚刚结束惨烈大战的逐风军,都在涟江东岸,与春死军隔着冰江守望。

    战场早就打扫完了。

    一车一车的齐军尸体,被运回了东岸。

    由军中文书一一确认了身份,记录了勋绩——实在血肉模糊认不出来的,各都各队对照一下缺额士卒,也就能有个认知了。

    此时此刻,涟江东岸被清理出了很大一片空地。

    战场上收拢的、所有齐军的尸体,都被堆积在这里。

    攻剑锋山的时候,不是没有死人。三日叫奉节府全境易帜,也赔了不少袍泽性命。

    但都不及今日死的多。

    三万多具尸体堆在一起,是什么情景?

    就是一座沉默的山!

    是血肉之躯,可也是泥土山石。

    他们是大齐帝国的大刀长矛,也是大齐帝国的高墙厚盾,这个帝国之所以能够成就伟大、保有荣耀,是因为他们,奉献了自己。

    他们把自己的血肉,铺成了厚实的地基,而后才有万丈高楼拔地起。

    李正言全身着甲,他的身后是逐风军一众正将、副将、都统……

    包括李凤尧,包括李龙川,全都表情沉肃。

    还活着的逐风军将士,在这尸堆之外,沉默地围了很多圈。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

    在晏平的陪同下,曹皆披甲而来。

    那条道路,又慢慢合拢。

    这位主导伐夏之战的三军统帅,步子很有力,而很慢。

    他走到了李正言旁边,停下脚步,对着这一座齐军将士堆积成的山,深深鞠了一躬。代表着整个伐夏军府的意志,不会忘记这些将士的牺牲。

    时间到了……

    李正言抬起手掌,往前轻轻一推,如告别一般。

    尸山上燃起了烈焰,而他却扭过头去,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这个在骑军对冲时面不改色、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的男人,此时竟不忍相看。

    数万人,在燃烧。

    燃烧的,是他们的尸体。点亮的,是异国他乡的夜空。

    所有为国而征战的人,所有为了身后家庭而奋力的人。

    他们的骨灰,将会被带回家乡,给那些失去他们的人,一点念想。

    烈火熊熊。

    素来冷如冰山的李凤尧,这时候却开口,唱起了战歌。

    斑斑血迹没能影响她的美丽,火光映照着她绝美的脸,在这埋葬袍泽的地方,似霜花绽放。

    霜冷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下。

    其间冰霜都冻不住的感伤,却是如此动人心魄。

    包括曹皆,包括晏平,包括使劲远眺夜空的李正言,包括在场的所有逐风军将士,都情不自禁地开口……

    以万计,以十万计的军人一齐唱道——

    “噫吁嚱!

    大丈夫东去不须归!

    沧海欲葬我便葬我。

    今日出征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我生来不能见老父悲!

    我死后望故土空泪垂!

    马革裹尸非良死。

    白首相知已成昨。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

    其声雄壮,其声悲凉。

    歌声飘荡在涟江东岸,很快秋杀军的营地里,也响起了战歌声。

    “今日出征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歌声飘过了涟江,于是又响彻了偌大的江阴平原。

    在这样一个夜晚。

    大齐战歌,围住了同央城。

    ……

    同央城城楼上,其余人都散去了。

    护国大阵开启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元石的运输,各地的驻防……

    幽平、豫辞、临武、奉隶,到处都需要人……

    便是这同央城内部,不能少了强军悍将驻守,士卒的战心须得妥协安抚,城池防御也需要继续修补、构建……

    唯有柳希夷和奚孟府还在这里守着,他们一个执掌相国印,一个执掌国师令,乃是护国大阵的关键所在……等闲脱不得身。

    只是在这偌大的城楼,明明已极空荡。还一个杵在北边,一个杵在南边,倒是生生隔出了天堑来。

    两个人积怨已久,大吵过不止一次两次。

    上回殿上议事,不过是更激烈些罢了……

    去年奚孟府带队黄河之会,回来就被柳希夷指着鼻子骂过,说他不懂指导,有损国威。气得奚孟府当场表示,下次让柳希夷去参会,倒要看看这老头有什么指导之功!

    手中朦朦清光晕绕着,柳希夷忽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到你了。”

    覆盖全城的隔音法阵,却也是不小的消耗。

    奚孟府并不说话,只是同样伸出手,接管了隔音法阵。

    也不知齐军这战歌要唱到几时呢?

    柳希夷毫无形象地坐下了,靠着北边墙角眯瞪了一会。

    但这个当年在贵邑城保卫战里都能呼呼大睡的老家伙,今天竟并不能睡得着。

    他瞥了一眼奚孟府,忽地道:“欸!”

    奚孟府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这位常年在朝堂上与人撸袖子干仗的火爆脾气相国,板着脸道:“你给老夫道个歉,咱们之间的事情就了了。”

    奚孟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柳希夷一下子跳了起来,骂骂咧咧:“你个小王八犊子,你怎么跟老夫说话的!?没大没小!老夫身着青紫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奚孟府却压根不再理他,只是看着同央城外,表情渐渐凝重。

    柳希夷骂着骂着,也往外看去,喃喃道:“他们在干什么?”

    奚孟府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郁结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他们在……埋尸体。”

    同央城外的齐军,在埋夏军将士的尸体。

    使他们入土为安……

    死者若能长安,生者何以沽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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