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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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芸芸众生。”

    他竖掌一礼:“愿你来朝闻道天宫有所获,得闻其道。”

    该结束了。这场问道!

    但玉真执着地抬起那栖指莲,继续问:“现在还是芸芸众生,若是超脱呢”

    “超脱何其难!可望不可即。”天人法相淡漠地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亦不知他日我,尤其不敢妄言超脱。”

    “道虽长,抬眼即见,也算希望。”玉真道:“我想您这样的人,心里有答案。”

    良久的沉默后,天人法相道:“超脱之后,还是姜望。”

    玉真将栖指光莲抬到唇前,轻轻一吹——

    莲花瓣,片片飞。

    十二瓣,幻光无穷,一时满天。

    她笑了,那笑容实在苦涩:“君指此花为因缘,引来佛念十二因。试问,哪瓣花开是它愿,哪相姜君是真相,哪面玉真是我执”

    天人法相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竟又不知何言。

    是啊,哪瓣花开是她愿

    你姜望走到今天,难道全由本心。

    魔猿、仙龙、众生、天人,都是真性吗

    人总是他求时易,自问时难!

    漫天的花瓣,每一片都有光影流过,仿佛在诉说什么。

    可是在无数个夜晚我一睁开眼睛。总是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我。

    过去,无法改变。

    过去永远过去了。

    天人法相泯情淡绪,张了张嘴:“下一个——”

    “不要下一个!”洗月庵的女尼,一下子站了起来,素净缁衣随之翻卷,那在青灯之下缄藏的情绪,一瞬间翻涌如潮,再也不能缄然了!“我要你此时此刻回答我!姜望!我经过了考核入宫来,坐席之上有我名,这里是朝闻道天宫,我在求道!”

    天宫之中,一时都静了。

    便是瞎子,这会也看得出来他们不很对劲。

    坐在第一位的披甲人,一会看看前方的真君姜望,一会看看旁边的玉真女尼,歪头歪脑,不知在盘算什么。

    五短身材的盛雪怀,用手支着下巴,丑脸上泛起微笑,事情在这时候变得有意思起来。身为盛国第一才子,道学家里的风流种,脂粉堆上的写词人,他实在不很耐烦那些正儿八经的问道。

    求道者人心各异,天人法相几无表情。

    他说道:“玉真师太,你失态了。”

    “我很失礼,但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看得清我的心。”玉真这时候反而平静了,只是看着他:“姜君,你不会失态,但你能面对你的心吗”

    “你的道不在这里。”天人法相只说:“足下洗月庵门人,道在梵经中。过去庄严劫时,无上定光如来。”

    玉真双掌合十,这一刻宝相庄严,身后燃灯有无穷之晕光:“我的佛,在眼前。”

    范拯张大了嘴巴。

    对于今年只有十岁的他来说,这句话冲击力实在有些大。

    他来朝闻道天宫倒不是谁的安排,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范家的屋檐太沉重,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偶尔想要出来透透气。

    只是再怎么号称“咸阳神童”,再如何同当年的八岁甘长安并称,他也还远没有到考虑人生大事的时候。那位大秦国相,过早地教他一些范氏继承人该懂而他其实还不愿懂的东西。

    年少的他,一直被教导人心,教导纵横捭阖,百家学问,何曾感受如此般热烈的情感。

    他不曾看过咸阳城郊的春天。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求道呢

    就在这朝闻道天宫里,在玉真身前,悄然出现一个黑幽幽的洞口,仿佛连接无尽深渊,是永恒之地狱。

    “愿上尊早参透。无怖亦无惧,得证超脱永自在。”

    玉真说着,往前一步,跃入其中,缁衣飘飞,就此和那黑幽幽的洞口一起,消失不见。

    天人法相仍然站在彼处,静了一刹,才道:“今日入天宫者皆为求道——”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是很有力量。

    他顿了顿:“下一个。”

    朝闻道天宫之主,走到了自己的蒲团前,慢慢地坐下了。

    天人法相淡漠情绪,日月天印永恒无情。

    他坐在那里,定身垂眸,仿佛可以永恒坐镇,真是虔诚的求道者,真挚的传道人——

    但猛然又站起来!

    不止是他。

    整个朝闻道天宫里,谁不是耳聪目明,谁不是知闻甚广,都在此刻收到了惊天的消息,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在当场!

    钟玄胤手中刀笔一抖,在书简上刻错了一痕,这一支都要重来。但他已是顾不得。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诞生,即将席卷。今日天宫求道者,谁能置身事外,又或者说,多少人早在其中

    于羡鱼更是失声:“怎会!”

    铛!

    天宫外有适时的钟响。

    那本是醒神求道之钟鸣,能助求道者感悟道韵,此刻却仿佛宣告了结束。

    ……

    ……

    道历三九三零年三月初三,注定是个铭刻在史书上的日子。

    这一天朝闻道天宫开启,镇河真君以天人法相坐镇天宫,传道天下,宫中三十六座,座无虚席。这一天楚国熊咨度出狱,一个叫梵师觉的和尚,受敕为大楚国师,而楚天子熊稷,在皇极殿里展开了最后一轮大清洗。

    也同样是在这一天。

    被重重封锁,从来不许人探索的天马原,飘下一场灿烂的血雨。

    这个春天的雨,许是太过丰沛了!

    仰躺在天马高原的恢弘道躯,睁大眼睛无神地眺看高空。

    他的甲胄碎裂了,随身的兵器只剩残片。

    他的心脏已经被挖去,四肢被斩断,脸上纵横许多道疤痕,来自于不同的兵器,像一座刻在脸上的棋盘。死状极其之凄惨,宣示了某种彻骨的恨。

    一位曾令无数对手胆裂、叫诸方避退的将军,被人杀死在这里。

    他的名字,叫殷孝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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