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兰奇的心意(2/2)
「重复同样的历史，犯下同样的错误，反反覆覆。」
他喃喃念着曾经听过的这段话。
他一半脸失落，一半脸欣喜，满怀慈悲与悲悯。
「原来你真的知道啊……」
辛诺拉怔怔地回过神。
他们以前都不知道兰奇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他太像一个神明，没有人间的感情，也没有人能触碰到他。
就同他一如既往的冷静和超脱，仿佛懂不懂都对他来说没有差别。
如今从北大陆到南大陆走过慢慢长路，跨越数万年的血月坏世时代，他似乎终于褪下了神灵的外衣，成为了触之可及的血肉之躯。
「我们会帮你帮到底。」
普拉奈对兰奇说道，轻按着他的肩膀。
普拉奈很少做决定会这麽果断。
即便他现在也预感突袭血月城的胜算比预想要低很多，甚至可能生还率不足五成。
但他这回会全力以赴。
成功不是终点，失败也并非终结，他们必须一往无前，唯有与敌人妥协绝不可能。
若不击败血族，他们将永远无法获得午后的安谧，是兰奇一直冲在最前面，教会了他领袖者的勇气。
再往后的事情，不管是成功还是成仁，他相信兰奇都有能力处理好，直到创造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那相对完美的世界。
「对，我们帮你，永远是你最好的夥伴。」
安塔纳斯一拍桌子，向兰奇咧嘴承诺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回到伊刻里忒和大家一起开庆功宴了。
「先做紧急的事，再做重要的事。」
伊珐提娅重复着兰奇教她的校训，现学现用。
「命运女神会庇护你们，愿武勋永垂不朽，愿英杰名闻天下。」
冰雪魔女也闭上了眼祈祷。
尽管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但今天圣克瑞瑅修道院内的宅邸一层充满振奋的热闹气氛，仿佛可以驱散一切潮湿寒意。
……
此时二层的卧室。
房间合拢和门锁扣上的声音轻响。
窗帘半开，冬日早晨透过云层雨细雨的稀薄光照落入室内。
休柏莉安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看着这陌生而又令她心里感到安定的环境。
休柏莉安侧过脑袋，只发现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是她最熟悉的塔莉娅。
塔莉娅在她的床边放了两把椅子，正在看护着她，大概等她苏醒已经很久了。
「休柏莉安，感觉还好吗？」
塔莉娅注意到休柏莉安醒来，便声色关切地问她。
「我……」
休柏莉安微微点头，努力坐了起来。
她及腰的长发略显散乱，身上的肌肉剧痛，骨架都感觉快要散了。
根据昨天入睡前冰雪魔女的短暂讲述，梅罗加斯的暴走力量强得夸张，竟能将她强行拔高到辛诺拉和安塔纳斯都没法轻易拦住她的程度，相应的是使用这份力量也带着不可估测的代价。
即便凭藉她的毒抗，也无法像梅罗加斯那般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
现在想来，休柏莉安又觉得梅罗加斯其实是一个精神意志过分强大的魔族，梅罗加斯的偏执始终贯彻如一，甚至能驾驭癫狂。
「不用勉强，你靠着床头板就好。」
塔莉娅看到休柏莉安的状态大致就明白了。
昨晚魔界医安塔纳斯已经为休柏莉安检查过身体。
还好休柏莉安天生有着过高的毒抗以及与亵渎卿梅罗加斯相契合的身体构造，才能承受梅罗加斯的力量，否则换成其他魔族对自身使用梅罗加斯的剧毒，大概用一次就得死了。
毕竟能将七阶勉强提升到八阶领域的强化术，塔莉娅只见过一次——
那就是花都传说魔导器【帕尔罗尼的怨恨录】残片，同样需要付出近乎生命的代价。
她和兰奇在花都的好朋友奈杰尔之所以被珀尔曼嵌入了传说魔导器残片还活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奈杰尔从小身为珀尔曼的养子，就被珀尔曼暗中进行了部分改造，成为了成功实验体，拥有些许【帕尔罗尼的怨恨录】适性。
另一方面，奈杰尔有着超乎常人的钢铁意志和守护花都的誓死决意。
只有真正两者兼备，才能使用超乎常理的力量。
「休宝，我的休宝。」
塔莉娅先是看着恢复过来的休柏莉安，随即忍不住抱住了她，眼角泛着泪花，担心她真的受了重伤沉睡不醒。
休柏莉安原本发愣，迟疑了片刻，才把手慢放在了塔莉娅的背上。
「我真的没事，塔塔。」
休柏莉安柔声说着。
以后她大概不会再用【梅罗加斯亵渎王权】了，除非真的需要她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性命，那万不得已的时刻。
她不知道塔莉娅为何这时候心绪这麽起伏，但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安慰塔塔。
「我睡了多久了？」
休柏莉安任由塔莉娅抱自己，问塔莉娅。
她好像做了一个迷糊的梦。
梦到她的假姨妈亵渎卿梅罗加斯了。
梅罗加斯居高临下地告诉她，想用魔王的力量，她暂时还不够格，这连结一切超越生死的亵渎魔王之力，并不是她这样一个半吊子的魔族小公主就能用的，如果不带上百死无生的绝悟，还不如把身体交给她亵渎卿来使用。
「就睡了一晚上。」
塔莉娅慢慢松开休柏莉安，回答道。
她彻夜未眠，担心得不行，一直陪在休柏莉安身边。
塔莉娅发现西德也很奇怪，明明昨晚没人盯防西德，是个独占兰奇的好机会，西德却说着要遵守和塔塔的约定，待在了这里一起看守着休柏莉安，然后一到早上西德就下去帮猫老板了。
塔莉娅现在也搞不懂西德和休柏莉安是否曾经认识，或者她俩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边想着，塔莉娅已在一旁床头柜拿来了用锡纸包着的早餐给休柏莉安。
这份早餐本来是西德给塔莉娅的，由于不知道休柏莉安何时会醒来，刚才西德送来了早餐后，就又下楼了，还在继续做早餐。
结果西德前脚刚离开房间，休柏莉安就醒了。
锡纸打开之后，看起来是一块烤得金黄的培根菠萝粒面包，热气腾腾还撒着小葱碎和芝士碎。
「啊。」
塔莉娅用手悬在下方，将其递到了休柏莉安的嘴边。
「我不是小孩子了。」
休柏莉安脸颊微红，虽这麽说着，但还是从尾端咬了一口，神色逐渐变得安逸。
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发烫，面团的嚼劲十足，弥漫着烤芝士甘甜的芳香，菠萝的酸甜和培根的弹性。
休柏莉安感觉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活过来了。
原来当初塔塔靠在床头板上被喂饭也是这般惬意。
质疑塔塔，理解塔塔，成为塔塔。
这或许就是魔界公主必走之路。
「……」
塔莉娅莫名读到了休柏莉安的想法。
怎麽连休柏莉安也开始做任务了？
塔莉娅困惑着，倒好一杯蜂蜜柠檬茶，喂休柏莉安早餐的间隙，又喂她喝两口暖茶。
「来，休柏莉安。」
塔莉娅为休柏莉安递上柠檬茶，休柏莉安也很快抿茶杯侧沿。
「嗯。」
休柏莉安啜饮，先从砂糖特有的温醇甜香开始，感觉得到柠檬相当清爽的风味，等嘴里的水份被面包过度吸收的时候，温热又顺着喉咙而下，从胃扩散到全身，让冬天早晨起床时身上的寒意消失不见。
尽管休柏莉安从小一直没有妈妈照顾，但她发现因为长期与塔莉娅一起生活，塔莉娅照顾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完全知道她喜欢什麽以及需要什麽，甚至比她还了解她的身体。
没多久，休柏莉安就近乎饱了。
接着，塔莉娅收拾着锡纸。
再坐回原位。
看向休柏莉安时却没说出话。
休柏莉安感觉到了塔莉娅的欲言又止。
她意外的很懂塔莉娅此刻的心情。
大概就是一种电波。
凭她们之间长久以来的了解。
或者说，她们之间有些话也许早该互相坦白了。
「……」
塔莉娅双手放在休柏莉安纯白的被褥上，错开休柏莉安的视线，沉默了片刻。
直至窗外的小雨又下了一会儿。
她吐出一口气，终于看向休柏莉安。
「休柏莉安，我和兰奇去花都那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也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甚至因为一起度过了数次生死危机和患难与共，因此……」
塔莉娅说到这里时，就像怎麽也说不出口了。
「因此怎麽呢？」
休柏莉安注视着塔莉娅的眼神。
塔莉娅看似很平静，实则难掩窘迫。
「塔塔，放心吧，不论怎麽样，我都会相信你，我父亲教过我，哪怕被欺骗也要去相信，去努力解开误会，因为如果没有一方先去相信，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信赖，会时常被误会所困扰，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休柏莉安牵起了塔莉娅的手，把温度沿着手心传递给她。
「嗯。」
塔莉娅的声音带着些许愧疚，却又满怀着感激。
塔莉娅在和休柏莉安这麽久的相处早相信了。
她的优雅，她的敏锐，那种混合了抑郁和坚定丶严谨和果敢的气质，那种天真无邪，却又无碍于她具有许多健康而正确的知识。
「……」
塔莉娅短暂间没有回话，缓缓低下了头。
她的手反过来握紧了休柏莉安的手，此刻的所有她不会表达的话语之外的其他想法，都在通过掌心的温度传达给她。
「休柏莉安，我想，我大概喜欢兰奇。」
塔莉娅向休柏莉安躬身，一字一句地讲道，
「所以我不会再躲着他，他对我来说早已不再是弟子了。」
塔莉娅注视向休柏莉安的双眼，诚挚地坦白。
「原来是这样啊。」
休柏莉安表情上只有释怀。
「你能坦诚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卧室不远处的窗玻璃上，倒映着塔莉娅和休柏莉安的侧脸。
两人天生清冷的眼眸里，又藏不住心绪的起伏，冰壑融解。
「喜欢兰奇又不是什麽错事，我也喜欢这种好男人，只能说我们俩的品味都很相似，塔塔。」
休柏莉安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如此有勇气，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她已不想再掩饰什麽。
能总为她豁出性命保护她的男人，她又怎麽能不心动，她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了。
「那我们就要抢男人了哦……」
塔莉娅眼眸泛着晶光，仿佛心里最后的结被解开了。
「不管我们三个的关系会成为怎样，我们永远是家人。」
休柏莉安伸手紧拥住塔莉娅讲道。
卧室门外。
西格丽德靠着门，手持着托盘，听到她们俩的对话，也放下了心，准备离开。
刚才给塔塔送完早餐，她就察觉了房间里休柏莉安苏醒的动静，于是暂且留了下来听听休柏莉安的状况。
说实话她很羡慕休柏莉安也很羡慕塔塔。
能够这样拥有彼此。
这是她从出生起就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仅仅只有做梦才能体会到。
……
屋内塔莉娅把手搭在休柏莉安背上。
「休柏莉安，既然你要求我与你坦诚相待，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塔莉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休柏莉安耳边启唇，
「其实你在上个影世界里我们就见面了，很抱歉我当时欺骗了你。」
她再度说道。
接着，给休柏莉安讲起了在炼狱回廊学院中枢室里所见到的一切。
以及卡利耶拉留下小火花的诸多因果。
还有卡利耶拉献出一切，为兰克洛斯点亮了最后通往胜利的萤火，和最后拯救他的钥匙。
既然答应了不再欺骗休柏莉安。
如今也已经回到了现世。
有些事情，也可以告诉休柏莉安了。
「……」
听完卡利耶拉的真实结局后。
休柏莉安怔怔地坐在原地。
久久未能回过神。
「是吗……」
休柏莉安泪水流了下来。
那脸颊上清澈的眼泪，带着呜咽声，既是不舍，也是释然。
「果然啊，果然卡利耶拉在血月坏世的那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休柏莉安紧攥着双手说道。
命运就是这样。
发生前不可预知，发生后不可改变。
卡利耶拉在历史上注定化作了大魔族试炼坠落的温柔乡，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休柏莉安在北大陆见到了赫尔罗姆监狱负四层时就已知晓这一事实。
即便卡利耶拉在泰比里厄斯之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也会选择去慷慨赴死。
卡利耶拉果然是卡利耶拉。
「休柏莉安，我认为，如果卡利耶拉还活着，也一定会选择拜托我对你用坠落的温柔乡，装作她还活着的模样，所以……我当时就扮成了她。」
塔莉娅不知对错地嗫嚅道。
融入人类社会这个课题她已进行了许久。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分像人类，又有几分像魔族。
「谢谢你一直在保护我，塔塔。」
休柏莉安也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泪光散去丶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着塔莉娅。
她的话音无笨拙呆愣，却又像是涓涓细流，温柔而激烈。
清澈透明，能映照出真心。
「……」
碰嗵。
房间外响起了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咦？」
塔莉娅和休柏莉安疑惑地往门扉方向望去。
「怎麽回事？」
「我去看看。」
塔莉娅起身。
当塔莉娅疑惑地走过去打开门，环顾楼道左右，只看到卧室外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