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西州佛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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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放舟简直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谁还顾得上要吃小汤圆还是大馄饨?谁还顾得上咬到嘴里的馅是桃花蜂蜜还是三鲜酱肉?

    云前辈方才说什么?

    沈放舟呆在座椅上满脸茫然,一时间身后嘈杂的吆喝叫卖声都似乎随着她的魂魄一齐飞走飞远飞不见啦,只留下云别尘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和谢归晚是朋友。”

    看着对面人傻在原地满脸不知所措,终于扳回一局的云别尘冷笑一声心情大好,她施施然地拂去木桌上尘灰,很随意地起身取来吃汤圆的小碗与勺筷,做完这一切后沈放舟却还僵在原地,似梦似醒,于是云别尘敲敲碗边很贴心:

    “要勺子么?”

    “啊——”

    沈放舟这才猛地惊醒,她看着眼前人微笑但笑得很像不怀好意的一张脸,看着看着就欲哭无泪了:“云云云云前辈,您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呢?!”

    云别尘噢了一声,似乎真的很疑惑:“我要和你说什么?”

    “和、和门主认识......”

    “这点小事也要说么?”云别尘舀了一勺粗糖丢在碗底,漫不经心地用勺底去磨碎,很惬意地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于是忽然就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问,叫我怎么不把知道你似乎很喜欢我的事情说出来。”

    沈放舟:“......”

    沈放舟已经料定这位前辈是故意叫她难堪叫她尴尬的。前几分钟她虽然未曾点明,那句我似乎很久以前便喜欢挚友却足以让云别尘知晓她心上人的真实身份。

    所以眼下旧事重提也不过是调侃。沈放舟一边在心里哼哼一边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为什么门主与她的朋友,都会是这样地喜欢捉弄人?

    沈放舟深沉地叹口气,人却重新站起来,很认真很郑重地同云别尘鞠躬致歉,言语诚恳:

    “对不起云前辈,当时我被门主要求要给她一个答案,走投无路于是只好借您的名号来为自己开脱。前辈光风霁月风姿独绝,仰慕者定然不知几何多几何出色,沈某一介剑客身无长物,当日能借前辈的名姓亦是荣幸。只是......”

    云别尘哼笑一声:“只是没料到我和谢归晚认识么?好了,你坐下罢,你倒是很会说话。既然你都称赞我心胸宽广了,再与你较真下去岂不是显得我斤斤计较么——所以你要糖么?”

    “......要。”

    云别尘很慷慨地分了半勺研磨好的粗糖给沈放舟,麦糖香气扑鼻,沈放舟左看看右看看,见云别尘真是满不在乎这才松一口气,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感慨这世界真小。

    苍天在上,门主怎么就和云别尘认识呢?她那日在白玉庭院也太不走运了罢?怎么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的合适人选,不与她认识就是和门主认识?

    不过......

    沈放舟眼神一下就亮起来:“前辈,之前我和门主都在藏锋之境中,

    那那那那——那您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和门主联络的独特方式呢?”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啦,大概只要云别尘点个头,沈放舟就会求着这位前辈舍一个与门主说话的机会给她。

    云别尘当然不可能答应,且不论她和主魂之间的联系断了,就算是没断她也绝不能答应沈放舟,谁要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不过——

    “有倒是有......”云别尘悠悠闲闲,能看到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眼前剑客漆黑的眼眸就忽然滚圆,很像是一只找到骨头的小狗,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地预备扑上去。

    “......只不过为了救你碎了。”

    “碎了?”

    “碎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用。”

    沈放舟噢了一声,马上就耷拉着尾巴耳朵蔫巴了,说对不起,是我打扰前辈了的语气都透着一股难过。

    云别尘啧了一声,很想问她有必要么?不就是不能和谢归晚说几句话,有必要做出这副神情?

    但依照她短短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开口只会“自取其辱”。云别尘心想这大概就是话本传说中的恋爱脑,她还是退避三舍保护好自己的耳朵罢。

    这时小七已经送上了两碗桂花蜂蜜小汤圆——看得出来小七和她很熟稔,能听出云别尘哪一句是气话。云别尘随手向小七手中放了两枚金铢,然后便拍拍她的脑袋说去罢。

    谁知小七却怔在原地,年幼的孩子盯了好一会手里的金铢,忽然开了口:

    “前辈是要走了么?”

    云别尘怔在原地,半晌她才开口:“是——你怎么知道的?”

    她每日都会来这里吃一碗卖五个铜板的小汤圆然后付几枚金铢或银毫,权当照顾这一家三口的生意。今日是她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早餐,但云别尘没有同小七说这些事。

    小孩子最伤感离别,百里溪见惯了分合所以说有些难受也不过是当时难受,但小孩子说难受也许就会是一辈子,直到很久很久长大成人,偶然想起幼时离去的朋友也会忽地静默在原地。云别尘幼时知晓这种滋味,所以她本来就想不告而别。

    小七低头,声音沉闷,沈放舟能看到她的腰间挂着一柄木剑,说一句木剑也就颤一下:

    “前辈,我自小同家人做生意,知晓钱币的份量。铸钱厂的精度总有差错所以同一批钱币的最后几枚往往会轻一些。您从前留下的金铢后刻着的编号都是顺数。大概您从钱庄取钱的时候都是成袋成袋地一批批拿。”

    “你是说我给你的这两枚金铢份量轻了,所以猜测我用尽了手中的钱财要离去?”

    “也不仅仅是此,”小七叹口气,竟然像个小大人了,“前辈,往日您给的钱币也有较轻的时候,可至少都是三枚四枚的数量。人在钱袋里随手一抓——”

    小七伸了伸略显稚嫩的手:“只要钱袋充盈至少会抓起三枚钱币,前辈不是小气的人,但今天只剩两枚,这大概意味着您没有再向钱袋中补金铢的意图。而您的剑柄上忽

    然有了敲撞的痕迹,所以我猜测前辈是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不需钱财需要拔剑的地方了——您是要上仙界么?”

    沈放舟一下就怔住了,未曾料想西洲边陲的一个普通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察觉力。云别尘却丝毫没有讶异,只是伸手又揉揉小七的头:

    “你从来都很聪明,对重量的感知超乎我的预料。如果你不是家中的独女,我大概会答应你与我学剑的请求。”

    小七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低声:“所以前辈真的要走了?”

    “嗯,今天吃的是在这里的最后一碗汤圆。”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么?”

    云别尘想了想,渡劫圆满的大能很郑重地点点头:“我不敢妄下断言,也许以后就不能了。”

    小七却不知为何笑起来,很用力地点点头,然后重新跑回去帮工了。

    这时碗里的汤圆却已有要化开的迹象,这往往是因为汤圆没有滚好。不过这样勤恳的一家人应该不会在食物上做出差错,所以沈放舟只当是她们耽搁了太久,索性出声提醒云别尘吃早饭。

    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得不说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沈放舟睡了整整三十日,虽然已经辟谷,但她是个很贪吃的剑客。眼下晨起在早市溜达了一圈,再看碗中汤圆简直是馋虫都要被勾出来。

    桂花蜂蜜香扑鼻,沈放舟心想原来桂花馅料可以这样做,她小口喝着汤水忽然就思绪纷纷,现在是初春,也许她回去后就能赶上桂花的花季,取下两朵就可以为门主做一碗。

    到时候门主吃着她亲手做的汤圆,她就可以絮絮叨叨地说门主你知不知道我在下界遇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小孩?

    那时门主必然会抬头问她是如何遇到的,她就可以顺带着说云前辈说这碗蜂蜜小汤圆说当时她很不想吃甜汤,然后就可以悄悄地同门主说当时我很想你。

    沈放舟喝着喝着就舒服地喟叹一声,她悄悄抬眼看了看云别尘,能看到这位前辈的脸上竟也浮现出略有孩子气的满足和意犹未尽。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甜食了。

    沈放舟在心里笑笑,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就这样静静地吃着汤圆。一时间沈放舟竟觉得四周都静下来,难道她已经饿到这种地步,吃个饭也能心无旁骛心境通透么?

    沈放舟刚想笑话自己太饿,一抬眼,她却在原地怔住了。

    原来不是错觉。

    现在不过卯时,这处转角的早餐铺不应说是座无虚席也至少不会只余她们一桌。

    不知从哪一刻起,手提肉包的食客与抓满豆浆的街坊都不见了,在房顶升腾的热气与厚重的油烟味也消失了。那一家三口不知躲去了哪里,店中寂静如夜而窗外似乎也寂静如夜。

    沈放舟愣愣地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城骤然失了声。她皱起眉头刚想拔剑,一只手却轻轻地将长剑推回了鞘中。

    云别尘冲她摇了摇头,这位剑客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沈放舟却觉出有什么东西变了,她清楚地在剑客的眼眸

    中看到了名为失望的神色。

    这时窗外终于响起巨声。

    大地像是开始颤抖,初晨的微光被连天的旌旗所遮盖。身穿纯银甲胄的兵士冷漠地执枪横剑,封锁掉这条小小的街道与小小的早餐店。

    朱轮华毂,拥旄千里。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旁。高头血马昂扬头颅而嘶鸣,却只能作开路的列军;檀木宝车盈香满路而威严,却不足以作载客的车具。

    这时凭空响起一声狮子般的吼声,破旧的石巷中竟冲进五匹血红的狮血马,那是仙兽红狮与普通战马杂交出的宝种,唯有世家和诸侯可以有供养的财力。

    镀金的坐辇忽然停住了,兵甲恭敬地上前刚要伸手,厚重的大门却忽地从里面被撞开,露出一角绯红的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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