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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城之后,正是热闹的早市时分,街头熙熙攘攘。他索性下了马,牵着马一路往那座当初他与谢琼临入京后居住的小宅子漫步而去。
路经几家并排的早点摊子时,他忽然想起,仿佛那个突生惊变的万寿节清晨,他和谢琼临也曾经在这样的小摊上吃早餐。
笼屉的蒸汽腾腾,模糊了初晨熹微的日光。风里飘来各种不同的食物香气。路上有步履匆匆的行人,有沿着街边精力充沛地游玩、发出大笑声的孩童。隔壁的摊子上不知道在煮什么好吃的,哗啦一勺子下锅,立刻就爆出一阵勾得人食指大动的酱香味道。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是世间平安才会令人有心欣赏的繁华热闹。
而在那一刻,当他坐在那里,看着谢琼临敛下眼眉,小口小口喝豆浆的时候,他的哥哥或许正被齐钟岫那个恶棍追赶到了绝路,气喘吁吁,浑身染血,却依然不改他作为曾经的高家少主,身上会带有的不屈与傲骨。
后来,当谢琼临将他哥哥的遗物——那半块真正的虎符——交给他,请他代为转交给永王李叙的时候,他一接过那块虎符,就赫然看到虎符上阴刻的一道道纹路里,都浸满了干涸的暗色血迹。
他的喉咙紧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忽然记起,后来有一天,谢琼临终于告诉了他,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突然问他小时候都听什么样的摇篮曲。
因为她说,他的大哥听的都不是这些。
他的大哥听到的,都是《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他的大哥就听着那样艰涩难懂、令人听了之后一点儿也没有睡意的歌谣,夜复一夜地,勉强自己入睡。
但是啊,他一直一直,都想当一个好弟弟的。他不想抢走大哥拥有的一切,他原本只想在大哥的羽翼之下,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的。
然而,他不是个好弟弟。他总是醒悟得太慢。当大哥陷入急难的时候,虽然他这个弟弟的确是惦记着他,去救他了,但是他也去得太晚,去得太迟了。
他没有赶上。他甚至不如哥哥的那位“良朋”。
那首歌谣还说,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确实如此。他很愧疚。
他忽然听见有嫩嫩的童声,高低不齐地在唱歌。
他骤然停步,回首望去。
是几名小童,趁着家中父母都忙于早点摊子的生意之时,聚集在一起,拍着手,绕着圈,跷起脚来,一边跳着,一边唱歌。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哭哭啼啼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嘛?
点灯,说话儿;
吹灯,作伴儿;
早上起来梳小辫儿!”
高韶欢在原地停了片刻,咽下喉间的哽咽,哑然失笑。
他忽然记起自己还在崇山派习艺时,曾经常常写信给大哥。
大哥也回得并不是多么勤快,但不知为何,他却总是一点子琐碎的事情就要写封信给大哥,也不知道是想要回信,还是单纯地只想要烦一下自己那位终日端正从容,沉稳得简直像是个长辈、而不像是同辈人的大哥。
他记得,他在与谢琼临熟识起来之后,在一封信里,曾经这样写道:
“大哥,我近日结识了一位有趣的姐姐,不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