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赶尸人（十八）(2/2)
在聂富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蒋会四处一看，很快就蹲下身。
身体里的气流转到手掌，蒋会轻而易举地将一棵草完完整整挖了出来，还记得抖了抖土。
他把这根草放进聂富城手里。
“我带你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蒋会仿佛一个送孩子的家长，将聂富城领到了幼儿L园园长杜厄面前。
“大佬，他也能帮你挖草。”说着，蒋会举举聂富城的手，给杜厄看他手里完整的灵植。
路上蒋会非常细心的教导着聂富城怎么分辨哪根草是需要的，哪根是不需要的。
他孜孜不倦，听的聂富城人都傻了，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么紧要关头，蒋会这个老玩家
() 既不跟他强调一下生存经验，也不跟他讲讲副本的情况，反而揪着路上随处可见的草口若悬河，将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搞得仿佛救命的药一样。
当聂富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蒋会也只是叹了口气。
“一时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那个杜厄非常非常厉害，不要对他起任何不好的念头，听他的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多做一点，这样的话……”蒋会顿了一下，说出了那句听上去很魔幻的话，“这样的话，你在这个副本里，就不会死了。”
谁能想到，在副本中保命的诀窍，现在既不是听NPC的话，也不是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反而是要为一个玩家多打工。
聂富城还有点儿L将信将疑地说了句“真的假的”，但等他远远看见，杜厄正因为什么原因猛敲一个尸体的脑袋，那个尸体怪物被他敲的“嘤嘤”两声却不敢反抗，继续老老实实蹲着之后，聂富城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蒋会料想的倒是没错，当他将一个成熟技工送到杜厄眼前时，杜厄先是略带警惕地开口：“我这边人够用的，多了我不招哈。”
“他自愿免费。”蒋会接话。
刚还说“人够用的”，这一刻杜厄立马就开口：“那可以的。”
很快，蒋会又找到了越雨和刘思明，把他俩也送了过来。
三个懵懂的免费劳力很快就虽然懵懂却很认真的上工了。
他们仨身上没有灵气，并不能像蒋会那样一眼就看出是不是杜厄需要的灵植，但胜在人数多，干活认真仔细……最重要的是主动提出免费！！
这仨人几乎可以做到无缝衔接，这边刚发现了灵植召唤了杜厄，杜厄挖出来之后那边就立刻也有了喜讯。
杜厄跑了两趟又有点儿L嫌麻烦，他眼睛一转，就看向了两具尸体的手。
这手，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尖尖的指尖，纤长的手指，除了皮就是骨头的锋利……这挖土难道不好使吗？
一个幽灵，一个可怕的扒皮地主的幽灵笼罩在了副本上空。
三个没有挖土技能的玩家肉眼辨别灵植，两个到现在也教不会的脑袋不太好使的傀儡小劳工去挖。
流水线产生了。
杜厄只负责坐在一边，两手一摊，等着尸体忙忙碌碌地把草给运到他手里来。
还是不够啊。
两个尸体还是太少了。
杜厄心猿意马地想：这要是有三个……不行，三个不行。
眼看着玩家们辨识灵植的速度越来越快，马上就得一个玩家身后跟一个才能挖得及了，这些可爱的尸体们哪儿L还有时间来给他送？
但灵植一旦离土，不尽快放到他的乾坤袋里，灵气很快就要溢散掉。
一个玩家要配两个尸体！
一个尸体负责挖，一个尸体负责挖完之后立马送他手里来！
他“豁楞”站起身：“你们等我会儿L。”
完美运转的流水线停了
下来。
三个玩家还不太适应跟副本的怪物和谐相处，尤其聂富城这样刚才差点没死在怪物手里的。
此时杜厄一说停，聂富城忍不住就往旁边玩家那儿L挪一挪，拉开跟两具尸体的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却听见杜厄开口。
“你们等会儿L，我去再给你们抓几个回来。”
说罢，他脚步微微一点，形如鬼魅般消失了。
“哎！！！”聂富城吓得花容失色，害怕地踉跄着往后多退开几步。
两具尸体控制不住地被活人的肉味吸引，但也只敢看着三个玩家流口水。
聂富城心里忍不住埋怨，这杜厄说走就走！他走了之后留下他们三个面对这两个尸体，它们要是暴起伤人怎么办？它们要是吃了他们怎么办？要是有其他怪物过来怎么办？
他这念头刚起，就听见很远很远的距离，响起了一声“轰隆隆”。
两秒钟后，惨烈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树林。
那么远的距离……是蒋会吗？
蒋会找到线索了？跟其他怪物打起来了？？
这一回，聂富城的心里都还没起别的念头呢，就见一道黄色的身影在树枝上遥遥一跳，十几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只是一瞬，就那么稳稳落地了。
！真的是妖物吧？！
聂富城忍不住心里想着，但他又牢记着蒋会把他领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勉强扯出个笑容，凑过去问：“大佬，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要去抓尸体的吗？
聂富城心里还松了口气，甚至有些难掩嫉妒地想着：这人八成是在口嗨。
这俩尸体这么乖巧听话，看起来实力也不强，说不定是蒋会帮忙一起搞定的。
那些怪物这么凶残，杜厄这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小白脸，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山里娃，他怎么可能说再抓仨就抓仨？
装模作样吧？
“来了啊。”杜厄打了个响指。
“啊啊啊啊啊啊——”
三声惨叫从天空中发出，隔着老远的距离简直比子弹还快，直接从半空中飞了过来。
“嘭”“嘭”“嘭”。
三声落地，聂富城浑身打了个激灵，“我靠”一声往后撤去。
这三具尸体明显就是刚才追他的那三个！
其中一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就是聂富城的声音。
“你敢！你敢！”
话是这么说，但尸体的行为倒是很诚实，扭过身体就跑，脖子倒拧了一百八十度，眼睛还看着抓他们来的杜厄，一双眼睛里都是怨毒的神色。
杜厄“嘿”了一声，连法器都懒得用，手指掐诀。
三具逃跑的尸体简直像脖子上被拴了链子，“咚”地齐刷刷跌在地上，直接就被拽了回来。
“跑！跑！跑！”
杜厄手里抄起一本书模样的法器，一人给一下。
三具尸体被打的头骨凹
陷出一个半圆，很快就和剩下俩尸体一样老老实实蹲下了。
那俩早来的仿佛工头，领命去跟新来的劳工传授一下工作性质，工作经验。
聂富城甚至听见有一个在小声说：“你可千万别有反抗的念头，他很可怕的。”
这话说的……让人听了还挺爽！
刚才差点死它们手里的聂富城心里想。
杜厄显然也听见了，他没反驳尸体们的话，眼神倒是发虚一样在玩家们身上过了一遍。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理直气壮了。
“我也不是逼你们做工哈，我一个人也能挖，不是很缺人。”他欲盖弥彰地先强调一遍，“我再确定一遍！你们是【自愿】不要报酬来挖草的，对不对？”
三个玩家非常有活力，纷纷举手：“对！！”
五个尸体缩在一起不说话。
但杜厄扫一眼后，尸体们闭着眼睛小鸡啄米点头：“对对对。”
地主满意了。
他给每个玩家配了一个挖草的，两个负责把草放进他手里的。
就在这时，杜厄听见身边传来朱梅的声音。
朱梅自己觉得荒诞，也觉得不现实。
像那些玩家一样挖挖草，就想重新拿回簪子……这太天方夜谭了，甚至有些不要脸。
付出和想要的实在不对等。
可怀里女儿L冰冷的尸体却让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微小的机会。
“我可以也来帮忙吗？”朱梅问。
杜厄立刻纠正她的说法：“不是帮忙，是打工！”
就是这份工作没工资而已。
帮忙那是要还人情的！
朱梅点头：“对，打工。”
她还是不愿意放下女儿L的尸体，到这时候也紧抱着。
“但是……我想要报酬。”
杜厄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想要簪子？”
“对。”
“簪子不行。”杜厄拒绝了她，“你拿簪子跟我换了蒋会，不能换回去了。”
簪子上的机缘，已经在朱梅将它还回来的时候消失了。
那个簪子叫“桃李不言”，它是一位修师道的修士的遗物，后来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落到了杜厄手里。
从进了副本之后，朱梅一直在回答杜厄的问题，也算是“老师”了。
她又一辈子为人师表，簪子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可朱梅亲手将这个机缘以另一种方式送给了蒋会。
蒋会利用这个机缘突破引气入体，进入练气初期，朱梅自然也失去了它。
因果已成，她和簪子的缘分已尽，此时就算杜厄将簪子送给她，簪子上的花也再不会为她盛开。
听见他这么说，朱梅原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一分。
她原本走过来就已经耗费了身上最后一点儿L生气，此时希望落空，她抱着怀里的尸体跪坐下来。
杜厄对
她的态度一直都还挺好，严格说来，他修的道跟朱梅差点要走上的那条道也算有点儿L关系。
此时杜厄垂眸看了眼她怀里的朱杨树。
他歪了歪脑袋，倒是愿意再给这个差点跟自己一个道路的人一个机会。
“那……就再做个选择吧。”
风静止了。
不远处，聚在一起正在卖力寻找新灵植的玩家和五个搭配得当的尸体怪物如同被点了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是整个副本都被点了穴。
树叶摆出风的形状，远处水的波纹凝固。
时间……静止了。
恶劣的，可以实现人的一切心愿的邪神蹲在朱梅面前，他长长的手指伸出，轻轻在朱杨树的额头一点。
朱杨树破损的颈部的洞蠕动着回缩，肉芽在洞里疯狂生长，几乎眨眼之间，这个骇人的洞就长了回来，甚至连她的下颌骨也重新出现。
她面容平静祥和地躺在朱梅的怀里，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睛喊她“妈”。
朱梅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脖子，眼泪簌簌流下。
女儿L的死亡让她如此伤心愤怒，尤其死得那样凄惨。
现在，尸体却恢复了她生前的模样。
熟悉的面容印在眼里，朱梅几乎想要放声大哭。
可眼前邪性的神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的选择题拿了出来。
“你可以选择保留现在她的模样，她不会活过来，但她可以以这样的姿态死。”
朱梅蓄满眼泪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神，迫不及待地问：“第二个选择呢？？”
既然第一个选择是女儿L会死，那第二个选择一定是她会活吧？
“第二个选择，她会复活。”杜厄伸出第二根手指晃了晃，他的两根手指间夹着一颗奇怪的石头，石头里似乎囚禁着什么东西，“但在某一天，你会跟她反目成仇。要么你杀了她，要么她杀了你。”
朱梅一怔，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
“我选第二个！”
石头应声而起，贴到朱杨树的尸体上后消失不见。
几乎在瞬间，朱梅便感觉到，怀中女儿L的尸体变得柔软起来，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朱梅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她抬起头想要道谢，却见面前为她复活了女儿L的人也正静静看着她和朱杨树，眼神中似乎是……同情？
为什么要同情？
女儿L死而复生是好事。
至于刚才他说的，朱杨树会跟自己反目成仇……这不可能。
朱梅当然不会相信。
她和小树是能为了对方豁出性命的。
不管怎样都是好事！
就算这是一个诅咒，小树起码活了过来。
如果没有小树的话，她也不想活了。
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杜厄没有解释，只是打了个响指。
风轻轻拂过树梢，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晃。
水面涟漪扩散，水里似乎有东西向下游动。
聂富城等三位玩家继续热热闹闹寻找着灵植，五个尸体小怪在他们的身后老老实实跟着。
而在朱梅的怀里，朱杨树闭着的眼睛眼球微微转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朱梅看着喜极而泣。
“小树！！”
她紧抱着自己的女儿L。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聂富城他们的注意。
朱杨树死得实在太惨了，他们几个也都看到了。
但这时候，已经死掉的人竟然起死回生！
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是因为谁才发生的，这一点也不用别人多解释。
几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杜厄身上。
但一直看上去冷酷到没心没肺的人这时候也只是垂眸看着朱杨树，看了一会儿L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没有木灵根啊……
蒋会那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且还能挖出来的人才真是让人用一次都会念念不忘啊。
杜厄非常遗憾。
那边，醒来的朱杨树却好像回不过神来一样，好一会儿L后才反抱住快老了十岁的朱梅。
“朱……妈？”
朱梅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活过来就好，活过来就好。”
母女俩牵着手说着话，朱梅满脸兴奋，朱杨树却时不时会陷入思考一样。
等到朱梅平复好心情，她拉着朱杨树的手也加入了挖草大军。
尸体一下子又不够用了。
杜厄干脆再一次跳上树梢，极目远望。
很快，冲着山的方向看去后，他很快发现了新的目标。
杜厄眼睛一亮。
“你们等我一下！”
这种事情一发生，众人也都立刻意识到他马上又要做什么了。
不仅玩家脸上一喜。
这些尸体NPC实在太可恨，朱杨树死在它们手里，聂富城差点死在它们手里，其他玩家也是疲于奔命。
现如今在地主的监工下，这些尸体们一个个简直跟地里的骡子似的，叫它们往东不敢往西。
霸凌怪物哎！！
听都没听说过！
爽！
怪物们的表情也有些跃跃欲试。
它们不是想着等杜厄不在的那么一会儿L功夫去对付玩家，它们想的是：来了新人，它们就不是最差的了！它们甚至可以欺负欺负新人！
工贼的思想飞速刻进了大脑。
杜厄果然跟个鬼一样飘走了。
只不过这一次飘的时间有点儿L久，过了好一会儿L后，他竟然拎着一个人回来了。
等看到他拎的人后，朱梅一惊：“罗晴？？”
杜厄手里的“人”简直要不成人形了。
她胳膊和腿都扭曲断裂，脸上青一块
紫一块，血糊了一脸，眼睛被什么东西挖走了，只留下了两个窟窿。
她的右手还紧握着一把蝴蝶刀，刀上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被放到地上时，罗晴咳了两声，肺部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她意识不太清楚，似乎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但她还记着自己当初的誓言。
此时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蝴蝶刀放在了杜厄身前。
“请还给他……还有，不要去湖里……”
另一边。
一场恶战后，蒋会咳出几口带着器官碎片的血，随后拿出水囊灌下能恢复的水。
面前，尸体被他拆的都快只剩下一颗脑袋了，还在不停的咒骂叫嚣。
“你们下王村的人不得好死！！你们违背了约定！那是你们的报应！！”
蒋会实在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只能将脑袋和其他身体部分远远分开，过了好一阵儿L后，尸体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供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最后皮肤和肉袋都烂掉，只留下一副长着藻类的骨架。
上王村和下王村到底发生了什么？韩舟成是不是被丢进水里了？还有消失的NPC……要是没有NPC的话，他们晚上怎么办？
蒋会休息完毕后目光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面清透，似乎一眼能看到底。
不像夜晚里面装满了一团团的黑影。
此时的湖看上去漂亮安静。
蒋会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走到湖边。
他试探着将手掌放入水中，随后一愣。
当他将手重新拿起来后，手上竟然没有一点儿L水迹。
这个湖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
蒋会抬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正盛，距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赌一把吧！
他觉得湖里一定有很重要的线索！
蒋会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入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