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薄荷糖（三）(1/2)
她跳现代舞，舞姿自然而灵动。
没有章,不被约束,一次次地从脏兮兮的镜中跃过，足下有花朵盛放,摆脱藤蔓的重力。
雾气弥漫。钢琴声变得急促，如同连绵的季风雨。镜头流连过她的裙摆,时而拍到了洁白的脚踝，时而却是一截冷冰冰的金属假肢。
音乐声变弱。突兀的寂静。被某种预感驱使,女主角停下脚步,好奇而小心地，拉开皱褶的塑料浴帘。
刷啦一声。阴影里浮现出另一个奇怪的、木乃伊般的影子。
成年男性身形高大,巨大的影子将女主角压住。他像从泥沼里爬出的怪物，全身被脏兮兮的白布缠起来，五官也难辨认。
钢琴声又流淌进来。
旋律变得怪异、尖锐、节拍感十足。像一股呼啸强风，撕裂那片混乱不堪、阴云密布的天空。
女主角转过身，自顾自地继续跳着舞。
影子般的成年男性则紧紧地跟着她。
他们开始一支鬼魅般的共舞。
白布里的那双睛，近乎狂热地，定在她身上。他仿佛在模仿她,亦步亦趋，却不得其，只能古怪地扭曲关节和四肢，将身体摆成极不自然的姿势。
明明在跳着两支毫无关联的舞,却又在激烈的钢琴声里，达成了某种心跳般的共振。
他们一美一丑，像黑与白，生命和死亡，像镜子内外的光与影。越是和谐，越是阴森。她想要触碰，被他躲开。她转身离开，他却又紧紧跟随。越是拉近距离，越不能产生联结。
白布一层层掉落，像被撕开的皮囊。镜头对准他们赤着的足，踩在明暗不定的瓷砖上，如雨中狂乱的涟漪。
镜的倒影里，女主角终于揭开影子的白布，伸手触碰对方苍白的嘴唇。
影子却跌进了阴暗的深处。
仿佛有不名状的重力作用，他们一起仰倒，摔落斑斓的雨夜、颠倒的镜，五光十色的霓虹。
音乐声静止。万花筒一般的画，骤然间陷入黑暗，出现片名的一个字：
「梦」。
画再一次亮起。
雷雨天里，年轻男人孤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没有音乐，只有急雨和雷鸣。明明是同一间浴室，环境却变得凌乱、肮脏不堪。
镜一道道裂痕，水龙头下满是陈年的水垢。塑料帘被扯下来，尸体一样若隐若现地覆着浴缸。
年轻男人对着镜子，无表地，一层层解开了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张阴沉、瘦削而英俊的五官。
闪电劈过，白光骤现。镜子里照出黎羚在翩然起舞的身姿。光线消失，一片黑暗，镜又只剩下他自己。
不
断炸起的惊雷声里，黑暗的屏幕出现二个字。
「瘾」。
-
骆明擎在纽约给品牌方拍广告。
站在时代广场，四八方的电子屏幕上，他仰起脸，看到了《梦瘾》的一支预告片。
周围还站了不少人，和他一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大屏幕。
平心而，黎羚的舞姿并不能和专业的舞者相提并，但镜头很会拍她，知道如何将她的美放大到极致。
他想起她小时候芭蕾，自己经常会去偷偷地看。那是他一次对“美”产生概念，他知道他有一个很美的姐姐。
但曾几何时，她跳舞的样子只有他见过。
而现在，她跳给全世界看，全世界要仰望她。
他却已不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骆老师，您还不走吗？”有工作人员过来问。
骆明擎压了压帽檐，低声说：“马上走。”
工作人员顺着他的神抬起头：“哇，这个预告片真的很好，说是导演亲自掌镜的。”
“是呢，我昨天也看了好几遍。”
“说女主角前特别不容易，我在抖音刷到她好几次，现在总算熬出头了……”
“她和导演在谈恋爱吗，真的假的啊？”另一个人很八卦地凑过来。
对方压低声音：“真的，千真万确，我朋友就在那个剧组……”
骆明擎突然脸色一沉，打断他们：“你哪个朋友？”
工作人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他立刻赔着脸说：“是、是，我说错了。”
“拍电影而已，别的什么没有。”骆明擎脸色非常难看地说，又警告两人，“造谣是要负律责任的。”
工作人员轮番地点头哈腰，向骆明擎道了很久的歉才离开。
但之没多久，他到几人在背很不屑地议：
“骆明擎刚才怎么那么生气？”
“小道消息，我说他也演了《梦瘾》呢。”
“啊？那片方怎么一点不宣传？”
“金静尧看不上他吧。”
“啧，那他在这边拽个什么东西啊。”
“小丑。”
骆明擎拳头攥紧，指节发白，脸色也越发阴沉，几乎就要冲过去发难。
就在这时，他到有女生用中文喊：“天哪！我的CP！”
他扭头一看，那似乎是一名年轻的留生，对方一脸兴奋地望着屏幕说：“这是我今年最期待的电影！”
“这是谁啊，怎么不认识。”她的同说。
女生更加兴奋地说：“没，你马上就要认识她了！”
说罢，她开始向朋友们讲述黎羚和导演的故。
这个故很长很长，总是要从《昨天的太阳》讲起。
骆明擎一时恍惚，竟真的站在原地，将对方的话从头到尾地了一遍。
一种绵密的疼痛，像□□扎进他的身体。
他想起刚才自己对那些工作人员说的话——‘造谣是要负律责任的’？()
“畔?”蚚??乏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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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他无表地装转过身，踢倒了路边的垃圾桶。
一个浑身臭气的流浪汉朝他走过来，对方并没有开口，他却已狠狠地揍了对方几拳，再抽出几张美钞，扔在流浪汉脸上。
在旁人的侧目里，他压了压帽檐，转过身，离开时代广场。
而在他身上，夜色初现。《梦瘾》的预告片里，黎羚翩然起舞的身影，仍是昏沉天色里，最令人心驰神往的霓虹。
-
晚上，骆明擎推掉了和品牌方的饭局，随便在附近找了间酒吧打发时间。
好几个人过来向他搭讪，被他冷冷的脸色给吓到。
在嘈杂的电子音乐里，他突然到一些微弱的声响。
像是姐姐说话的声音。
骆明擎走了过去，语气很生硬地问卡座里的女人：“你在看什么。”
对方吃了一惊，在看清他的脸的瞬间，惊讶变成了欣喜和讨好。
她主动将手机屏幕递过来，给他看上的视频。
那赫然是《梦瘾》预告片的一段拍摄花絮。
骆明擎望着屏幕，低低地出了声，得很病态。
他自己很贱，明明不想看，却又忍不住不看。
现在是他躲不开黎羚。他已经飞到美国，还到处是她。
她真的红了。
拍摄花絮里，黎羚一改预告片里的严肃，在镜头前得非常明媚。
她向观众介绍，因为导演想要对片保密，所预告片和片无关，是新拍摄的内容。
刻，她在和专业的男性舞者排练，看得出训练强度很大，两人是挥汗如雨。
过了一会儿，画的一角冷不丁地冒出一瓶矿泉水，黎羚接了过来，发现连瓶盖拧开了。
她一边喝水，一边夸对方“好贴心”。
镜头往旁边扫了扫，出现了金静尧的侧脸。
他拿着毛巾，问她“累不累”。
黎羚摇摇头说不累，他又说“不用勉强”“不行就明天再拍”。
一边这么说，一边动作很自然地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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