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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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的喧嚣未影响到皇宫内,落日余晖落在红墙上,阴影斜落拖长,檐角挂着的悬铃发出清脆声响。

    焦急的人在皇宫外等待,急得左右走动,时不时抬头看向宫门,连带着旁边停留的马匹都跟着摇头晃脑,被莫名的焦灼给感染。

    直到瞧见那抹白色身影,等候许久的南园才快步上前,低声喊道:“大人。”

    南园向来稳重,少有那么急躁的时刻。

    宁清歌微微皱眉,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今日政务堆积,若不是南园托人寻她,她恐怕要忙碌到深夜才回。

    两人边走边说,恰好行到马车前,南园先是抬手扶宁清歌上车,而后才大步跟上,装饰简单的车厢一沉,马车夫扬鞭打出一声空响,于是车轮滚动,快速向反方向驶去。

    风掀起车帘,下一秒就被人压住,定在车厢上,将所有声音隔绝。

    南园低声将下午盛拾月被萧景喊出门后的事,简单讲述一遍。

    宁清歌先是拧眉不悦,直到听到她毫发无损赢了屈钰,面色才稍缓和,但仍斥了句:“这许正明与屈钰心胸狭隘,不堪重用。”

    她语气不算重,但却带着一丝寒意。

    旁边的南园低头不语,心中却清楚,即便这两人有家族庇佑,也再难在朝中出头,毕竟上一个得此评价的人,还是前年科考的榜眼,如今还在翰林院打杂,寻不到出路。

    待怒气稍缓,宁清歌又出声道:“此刻恐不止屈钰、许正明参与其中。”

    她是何等人物?

    此中端倪,就连身在局中,不甚明了的盛拾月都能察觉到不对,更何况是已在朝中周旋许久,甚至是亲自操纵、使局面变成今天这样的丞相大人。

    南园又开口,说:“据旁人言,殿下曾牵扯着屈钰在草场中急行过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以至殿下失手摔了屈钰,下场后依旧恍惚,面色极其难看。”

    “且比赛过后,叶流云单独离场,紧接着有人前来禀告,叶流云在四处打听倚翠楼的新楼主是谁。”

    闻言,宁清歌缄默一瞬,心中已明了几分。

    被压住的车帘被风强行掀起,黄昏的橙光顺着缝隙挤入,落在绣有仙鹤纹的宽大白袍之上,隐隐能瞧见里头纤细身形,窄肩细腰,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有圆骨凸起,无端让人觉得脆弱,好似轻轻一折就能将她捏碎在虎口。

    她张了张嘴又停顿,只叹息道:“还是太早了些。”

    叹息声被风吹散,甚至连旁边的南园都听得不太真切。

    她随意垂落的手微动,大拇指指腹压在其他指节处,依稀还能感受到那日十指相扣后的酥痒,还是太早了些,起码她没打算在此刻、未彻底准备好的时候,向盛拾月揭开一切。

    指节骤然曲起,紧握成拳。

    杂乱情绪被强行压住,宁清歌沉声开口:“殿下此刻在何处?”

    南园便答:“早

    些时候就回府了,沐浴之后就再未出门。”()

    宁清歌点了点头,正想闭目养神,却听南园再开口:“还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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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人前几日嘱咐,调查九殿下分化……”

    宁清歌眼帘一掀,漆黑如玉的眼眸骤然看向对方,阴戾一闪而过。

    南园一下子卡了词,又急忙回神,声音更低,道:“这事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像是那位……”

    她看向之前皇宫的位置,又接着继续:“下令封口,当年经历殿下分化的侍人、太医全被陆续调离皇宫,唯有几人被殿下带回府邸中,担忧九殿下提前察觉,便只能向其他地方排查。”

    宁清歌好似早就猜到,并未露出异样表情。

    “辗转许久,最后寻到一位同年在太医局当值的太医,他提到在九殿下分化的前一日,最擅长处理外伤的马太医突然被侍人唤走,一日未归,之后便传出九殿下分化的消息。”

    “只是后头他向马太医提起此事,问对方去了何处,马太医却说曾因小事,欠过那侍人一个人情,便被带去替那侍人的朋友处理伤口。”

    南园停顿了下,又道:“这并不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这位太医之后遇见那侍人,便随口问了句她朋友的情况,可这侍人却好似浑然不知此事,好一会才含糊着敷衍过去。”

    宁清歌微微点头。

    时隔多年,又是圣上下令,此事必然隐藏极深,若不是寻到一位好奇心极重的太医,恐怕此事还要再调查许久。

    她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怀疑当年盛拾月是否在分化前,被人蓄意谋害。

    南园说完之后就不再言语。

    宁清歌面色微沉,往日掩埋极深的情绪被掀起,但却只能又一次强行压下。

    紧握成拳的手隐隐发颤,指尖掐着掌心,在不知何时已留下极深的月牙凹痕。

    车帘外的红日已垂落,夜色悄然袭来,天边已有星子闪烁,酷暑散去,无端多了一丝潮寒。

    须臾之后,她低声开口:“派人查一查,殿下分化前后,六、八皇女府中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真相近在眼前,又好似雾里看花一般,看似找到了线索,实际却连往下查的方向都没有,只能从若是盛拾月出事,最能因此得益的人查起。

    “是。”

    说话间,马车已驶到府邸。

    宁清歌收敛表情,便下马往里头走。

    刚踏入门槛,便觉得气氛有异,前几日盛拾月虽闹来闹去,可熟悉她的侍人都知,主子并不像嘴上那样讨厌宁清歌,于是对宁清歌的态度还算好,可现下,众人却好像在躲避她一般,远远瞧见宁清歌就走开。

    幸好府中还有宁清歌留下的仆从,早早等在近处,急忙上前,便道:“主子,九殿下刚回府就闹着要和你分房,让人将她的东西搬到别处去,说再也不回那房间了。”

    宁清歌眉头一跳。

    这确实像是盛拾月的作风,有些稚嫩的孩子气。

    就像之前

    ()    的许正明,盛拾月嫌他,就连他的东西都不肯要,直接丢给其他狐朋狗友,眼下怀疑起宁清歌,便连自个睡惯的房间都不要,恨不得在两人中间画条分界线,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人互不交集。()

    仆从不清楚其中内情,只知盛拾月回来之后就发了很大的火,忍不住担心起自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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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宁清歌没理会她的关心,反问道:“殿下回来之后,可曾请大夫来瞧过?”

    她担心盛拾月今日疲倦,又在马背上颠簸许久,恐盛拾月伤了身子,

    仆从愣了下,才呐呐道:“刚刚曲夫人拿了些药酒进屋,应是帮殿下按了下腰腿。”

    正所谓久病成医,曲黎早年陪武安君征战沙场,遇到战况紧急时,甚至要连着骑几天马,将大腿全磨烂,故而在这方面格外有经验,这几日盛拾月练骑射,也是多亏了她夜夜替盛拾月揉按,才让这祖宗坚持到现在。

    宁清歌眉间的担忧褪去,继而往房间走去。

    隔着老远就瞧见有人在搬东西,叶流云应去休息了,只留下一个小腿绑着白布的赤灵站在门口守着,杵着个拐杖,脊背挺得笔直,被寒风一吹,就显得莫名冷峻。

    尤其是在面对宁清歌的时刻。

    她余光瞥见来人,身体也不转过去,就硬邦邦冒出一句:“劳烦大人再等一会,殿下的东西很快就搬走了。”

    宁清歌不曾计较她的无礼,而是直接问道:“殿下在何处?”

    “殿下不愿见你,”叶赤灵不经意地横了对方一眼,虽然不知道宁清歌做了什么,但殿下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

    宁清歌转身便走,知她性格,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可赤灵却一下子抬起拐杖,拦在宁清歌身前,又一次重复:“殿下不想见你。”

    气氛掉入最低点,里里外外的仆从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只顾着搬行李,只有旁边的南园气恼,刚想上前一步斥责,又被宁清歌眼神示意停下。

    虽是一起长大,但叶赤灵与叶流云的性子相差极大,前者是沉闷少言、油米不进的闷葫芦,后者头脑灵活、善于变通,唇边时常带笑,总让人觉得性格极好。

    也因此,即便叶赤灵的容貌优于叶流云,却不如叶流云更受府中人欢迎。

    叶赤灵再次开口道:“大人,我这条命是殿下捡回来的。”

    这前不搭调后不搭语的话语,就这样突兀冒出来。

    叶赤灵冷眼瞧着宁清歌,已将她当做一个敌人来警告。

    宁清歌却明白她意思,叶流云与叶赤灵的身份并未被刻意隐瞒,稍熟悉的人都知晓,这两人本是因流浪乞儿,因缘被盛拾月捡回,给她们两人取母族叶姓,取名、废大力气培养,三人说是主仆,却比好友更亲近。

    据言盛拾月曾央求武安君,将她们两人记在名下,当做养女,只不过不知道后头发生什么,这事未能成功,但也可见盛拾月对这两人重视。

    也难怪叶流云、叶赤灵分化成二品乾元之后,分明已经摆脱奴

    ()    籍,却依旧忠心耿耿陪在盛拾月身侧。()

    所以,叶赤灵言下之意便是,若宁清歌再欺辱她们的殿下,即便她是一朝丞相,叶赤灵也不在乎,反正她的命是盛拾月捡回,现在也可以还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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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叶赤灵等人本就对宁清歌不满,毕竟这场婚事本就并非盛拾月所愿,是宁清歌算计而来,只是瞧着盛拾月态度难辨,她们就未发作,如今盛拾月改了口风,她们自然也看宁清歌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宁清歌缓和语气,说道:“此中有些误会,我必须要见殿下一面,亲口解释。”

    叶赤灵和个木偶人似的,就会那一句:“殿下不想见你。”

    “你是听不懂吗?!我们大人都说了其中有误会,”南园实在忍不住,快速冒出一句。

    叶赤灵哪里会理会,她就是这个倔脾气,要不是东西还没有搬完,她现在就能将宁清歌往房间里一推一锁,然后在房间外蹲守一天,保证完成盛拾月不想见对方的命令。

    三人僵持在原地。

    夜风拖着树梢绿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落入水畔,掀起圈圈涟漪,晃到湖中心的船板上。

    消失已久的盛拾月就躲在这儿。

    她这人被惯得娇气,夏怕酷热冬惧严寒,即便有冰鉴消暑,也总在夏夜转辗反侧。

    而后便有人想出了个绝妙点子,在府邸后院挖出了一方小湖,再向外挖渠引来山泉水,引入其中,湖内养荷花,湖外设长亭回廊,长竹搭在亭上,竹筒凿有零零碎碎的细孔,只要有水流淌而来,便会顺着细孔淅沥落下,形成一片雨帘。

    而盛拾月便宿在湖中心的小船中,雨帘掀起清凉,又有荷香常伴,水波轻晃木船,盛拾月总算能在夏日安睡一整夜。

    不过自从宁清歌搬来后,她已许久未到这儿来。

    “唉……”

    叹息声悄然出现,又快速消散开,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出现过。

    盛拾月只着宽松白色里衣,发丝如海草般随意披散,身下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柔软缎布,船头驱赶蚊虫的线香缓缓燃烧,缥缈白烟半遮住她面容,可却蒙不住带着愁绪的眼眸,

    “烦,”盛拾月气得又冒出一句,好看的眉紧拧着。

    从傍晚红日落下,她就躺在这儿了,又倦又累就是合不了眼,闭上眼是宁清歌的脸,睁开眼是屈钰狰狞的喊声。

    想又想不通,想忽略又忘不掉,最可耻的是对方步步算计,她还忍不住……

    眼前又闪过夜市之中、灯火阑珊处,那人浅淡的笑颜。

    盛拾月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若是说出去,不知道孟清心他们会怎么笑她。

    汴京头号纨绔?肆意妄为的家伙?

    还不是让一个所谓谦恭矜雅的丞相大人给玩得团团转。

    明明早就知道对方用心不纯,偏就因为这因为那而心软,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盛拾月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

    还意外撞

    ()    见呢?分明就是宁清歌和那花魁故意下套!让她傻乎乎撞上去,平白无故花了那么多银两,最后还被对方坑了一把,踩着自己的脑袋当倚翠楼新楼主。

    她一想到这儿,便烦得要死,不由一个翻身,便贴到船沿处,保持着一个要掉不落的危险姿势。

    无意垂落的发丝拍至水面,随着水波飘起。

    远处荷花正开到最好时刻,在夜色衬托下,争先从翠色圆叶中钻出,淡粉花瓣片片舒展,露出细长花蕊,薄香一缕缕袭来。

    盛拾月愣愣瞧着,无端又想起某个人。

    宁清歌倒是挺像荷花的,可惜她感知微弱,闻不到宁清歌的信香,只能在胡乱猜测,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就是荷花……

    眼瞳虚晃,思绪飘远。

    等反应过来,盛拾月又气得骂了声,怎么到处都是宁清歌!

    分明旁边没有讨厌的蚊虫闹人,可却有更令人烦躁的宁清歌。

    她身体一偏,便直接往湖中落,发出“啪”的一声水响。

    人往水里坠,不断往下沉,耳畔只剩下闷闷水声,不停往耳朵里钻,一切都被淹没,淹没在黑与蓝交织的湖水中,发丝与白衫都在极力往上拉扯,可盛拾月却越来越靠近湖底,要落入伸长枝叶的水草怀中,周围小鱼被吓得甩尾,一下子就溜走。

    盛拾月就这样,被冰凉的静谧给吞噬。

    不是她被气得一时冲动,夏日极热时或是心情烦闷时,甚至有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是想玩水,她都翻进湖水中,反正曲黎等人都已习惯,每次都会提前备上热水,等她胡闹够了就泡进浴桶中,消去一身寒意。

    她便由着自己胡闹,由着这样的静谧将一切都压下去。

    可远处的水波却被掀起,有人拼命向她游来。

    盛拾月一愣,继而被拽住手腕,用力往上扯。

    这是……

    宁清歌?!

    盛拾月骤然睁大眼,努力向那边看去,湖水便想眼眶涌来,既酸又涩,能瞧清的画面极模糊。

    一瞬间,关于水鬼索命的故事全都涌了上来,但是前人可没说水鬼能看破人心,会变作其他人的模样啊?

    盛拾月下意识想挣扎,却在惊慌中忘了闭气,巴掌大的水泡一下子吐出,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小水泡,表明着这个人现在极不妙的状态。

    另一人便越发用力,想要将她往上带。

    可盛拾月却挣扎反抗,想要从她的禁锢中挣脱。

    缺氧让面色变得苍白,盛拾月有些脱力,她今儿实在疲倦,白日劳神废力后的酸软还未彻底消退,现在还得和“水鬼”搏命。

    被束住的手腕生疼,像是被铁钳紧紧夹住,片刻就红了一片。

    盛拾月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凉,难道今儿真的要命绝在此?

    她的反抗越来越微弱,直到对面那人突然将她拉入怀中。

    怎么是温热的?不似话本所说的那样,如寒冰一样的躯体。

    盛拾月

    懵了下,紧接着那人便低头触到她唇,舌尖轻易撬开唇齿,将稀薄的空气渡来。

    本能想偏头躲开,却又被压着下颌的手强硬按住。

    微弱的气息,驱散脑子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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