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烟花,赠施小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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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你不必予我钱财。”

    当年眉目稚嫩的少女如是道:“我是姐姐,要护着你的。”

    原主与她关系要好,作为回赠,每年会为沈流霜准备礼物。

    “今年是失传已久的绝版话本。”

    施黛扬起嘴角,神秘兮兮:“你找了很久的那一套,精装版。”

    她眼尾的弧度柔润漂亮,这样笑开,目如新月,双颊莹白,像只邀功的猫。

    沈流霜噗嗤笑出声,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刚走下后山,居然遇上孟轲与施敬承。

    “又去看烟花了?”

    孟轲似是候了许久,发间沾染几点风雪:“没冻着吧?”

    施敬承挡在风来的方向,正为她拂去鬓边的落雪。

    施黛好奇:“爹娘来这儿做什么?”

    问完才迅速想起,后山紧邻着江白砚的院落。

    “你们全都跑没了影儿,留下我们孤父孤母陪着客人,好绝情。”

    孟轲佯装心痛,右臂一抬,现出几个硕大的红包:“我们来给白砚道贺新年。”

    江白砚抬眼。

    “来来来,把红包收下,这是我们的心意。”

    孟轲的嘴闲不下来,论口齿伶俐,比施黛更胜一筹:“白砚年纪轻轻便才华超众,我与你师父很是喜欢,今后若有不顺心的事,尽管来找我们就好。在这长安城,我从小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施敬承乖乖听她噼里啪啦说完,温声补充:“夫人说得对。你在长安不必拘束,无论遇上何事,都有我们。”

    看着娘亲手里那抹红,施黛眼中露出清澈的向往。

    孟轲揉了把她脑袋,将剩下几个红包逐一分发给小辈。

    随后又是一阵叽叽喳喳。

    时而是施黛饶有兴致说起施云声的那几句“哥哥姐姐”。

    时而是施云声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从喉咙里发出的羞恼咕噜。

    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语,夹杂有沈流霜的低语,孟轲的惊叹,以及施敬承若有所思的低笑。

    江白砚置身其中,静默无言。

    他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在外漂泊惯了,倒也从不觉得苦闷。唯独今时今日,无端生出茫然。

    他不知如何消解,习惯性握上腰间剑柄,触感冰凉,令他回忆起持剑割开血肉时的舒畅。

    江白砚迫不及待想去破坏些什么东西,人身也好,邪祟也罢,唯有痛意与杀伐的快意,能逼退烦闷思绪。

    这是他从小以来的习惯,若说有别的什么法子可以疏解情绪——

    江白砚一概不知。

    “已近卯时,守岁差不多结束了。”

    孟轲懒洋洋打个哈欠:“时候不早,你们早些歇息吧,别累着。”

    除夕过得喜庆也疲累,熬到这个时候,连施黛肩头的小白狐狸都快撑不下去,眼皮子上下打架。

    将阿狸小心抱在怀中,施黛最后看了看江白砚。

    她虽然困倦,精神气没半点颓散,被冷风吹得一颤,语气清悠带笑:“江公子,新年快乐。”

    江白砚静静看她,忽然低声道:“施小姐想要什么?”

    施黛:“啊?”

    “施小姐赠我伤药,为我疗伤,予我银钱。”

    江白砚说:“没什么想要的么?”

    他问得直白,语气清而冷,似深冬寒雪,听不出喜怒。

    世上的一切都有明码标价,这一点,江白砚心知肚明。

    邪修教他剑术与邪法,是为了将他培养成一把杀人杀妖的刀;施敬承把他留在施府,全因与江家有私交。

    施黛是为了什么?

    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被她所图之物。

    施黛一愣。

    施黛大脑飞速运转。

    她在被爱意包裹的环境里长大,受过不少人的好意与恩惠。在她看来,施予善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江白砚帮过她救过她,施黛理所当然要对他好些。

    但江白砚的认知,与她截然不同。

    他的大半生都在被人利用,很难相信纯粹的好意。如果她说“只是想对你好,什么也不要”,江白砚肯定会胡思乱想,觉得她另有所图。

    再说,施黛自己也觉得肉麻。

    那种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她才说不出口。

    用毛领将自己裹紧一些,施黛想了想,脱口而出:“嗯……想要天上的星星。江公子能摘就去摘吧。”

    从未料想过的回答。

    好不容易沉淀的思绪再度被打散,江白砚低低笑出声:“星星?”

    他何其聪慧,瞬间明白了施黛的意思。

    星辰远在天边,世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摘到——

    正如他方才提出的问题,她没什么真正想要的,所以给不出答案。

    这是在堵他的嘴,让他今后不要再说类似的话。倘若再问,恐怕会得她一句“想要星星啊,江公子与其在这儿问我,不如去摘”。

    一句话将他的怀疑猜忌彻底堵死,面对这种要求,他的确哑口无言。

    目光落在施黛眼里,江白砚一瞬不瞬凝视许久,想找出些不同寻常的、被刻意伪造出的情绪,却什么也没窥见。

    指腹拂过剑柄,心中躁动渐渐平息,下一刻,又滋生愈发汹涌的暗潮。

    江白砚道:“……好。”

    时候不早,阿狸已经沉沉睡去。

    施黛抱着小白狐狸,与沈流霜走走停停闲聊一会儿后,独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落在施府东侧,需要经过池塘与梅园。

    现在是深冬,池塘浮着层冰碴,万物萧索,梅花开得正盛。

    大昭的除夕讲究守岁, 每逢今晚, 家家户户都要点燃灯火。

    小道上的灯笼燃尽了几盏,余下的火光昏幽,在夜色中朦朦胧胧,轻薄如雾。

    这地方又静又黑,施黛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动作突然顿住。

    天边有异。

    起初是一瞬白光划过穹顶,浩荡清绝,如月落山谷,驱散暮霭沉沉。

    紧随其后,白芒如烟火绽开,竟溢散出点点淡金流晖,即便是这条幽暗小路,也被照成白昼般的亮色。

    好漂亮,这是新型的烟花?可看这铺天盖地的阵仗……

    不对。

    猛然意识到什么,惺忪睡意消散大半,施黛立刻清醒。

    这种感觉……分明是剑气!

    剑气本是凌厉骇人之物,居然被人用作剑阵,尽数铺展在半空之上,看样子没想伤人,反而像在——

    施黛大脑宕机一下。

    像在放烟花。

    谁敢这么玩儿?这么强势的剑气,一定是个高手吧?

    她看得新奇,脚步更轻几分。穿过梅园,行过小径,在自己的院落前,施黛遥遥望见一道人影。

    少年身形颀长,眉眼掠着变幻的光影,因裹挟剑气,如同一把蕴藉杀意的刀。

    但江白砚的神色又颇为懒散,垂眸斜倚于树下,正随手把玩着一张剑符。

    察觉她来,江白砚微微抬头,一伸手,扔来个绯色的纸封。

    他扔得很准,施黛匆匆将它接住。

    是红包。

    一个比她给江白砚的,起码厚了三倍的红包。

    ——新!年!迎!财!神!

    施黛睁圆双眼:“江、江公子?”

    许是觉得她这副表情有趣,江白砚低笑一声,捏碎手中剑符。

    除夕之夜,长安城康衢烟月,远处烟火接连绽放。

    当符箓碎开,漫天剑阵轰然催动,以施黛的小院为中心,涌来缕缕疾风。

    剑气勾缠雪光,混杂浅淡梅香。

    江白砚立于其下,松开手掌,剑符已碎作齑粉。

    他从不亏欠别人的情分。哪怕施黛不要回报,江白砚也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馈赠。

    那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处于弱势、被人怜悯的错觉。

    江白砚厌恶这种感受。

    一报还一报,施黛赠他红包、领他去放烟花,按理来说,他应该回馈同等的、甚至更多的报酬。

    可他不懂风花雪月,唯识剑与血。

    思来想去,干脆以剑为阵,回赠一场烟火。

    说来可笑,他这双手常年浸淫在血污里,习惯了杀戮,竟连寻常的谢礼也无法拿出。

    不过……既然送了,自然要送最好的。

    漫天星辰缓缓流淌,剑光横生,流泻如潮。

    只瞬息,竟盖过满城烟火的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施黛看得怔然,说不出话,心口怦怦一动。

    “烟花,赠施小姐。”

    烟火下看人,总比平日多几分颜色。

    江白砚笑意疏懒,黑发缭乱,立于汹涌剑气中央,神态是游刃有余的桀骜。

    明暗交叠,流光自他眉间淌过,映出那双桃花眼和颊边酒窝,艳如春夜海棠。

    实在灼目。

    “愿小姐——”

    江白砚淡声道:“前路通明,岁岁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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