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2)
促成一门生意不是小事,她得和更有经验的娘亲孟轲谈谈。
在西市步履不停逛上一整天,所有人都略感疲累。送走夜游神后,施黛与阎清欢柳如棠道别,回了施府。
这会儿刚过亥时,时候尚早。孟轲和施敬承在亭中煮茶赏月,她刚巧遇上,干脆同爹娘说起今天的夜游神。
“夜游神?”
孟轲先是一怔,旋即低眉沉吟:“不错。夜游神游走于四海九州,途经千家万户……”
天生的行商啊!
“黛黛我宝。”
认真听罢来龙去脉,孟轲一把揽施黛入怀:“真聪明。”
“我见过几次夜游神。”
施敬承笑道:“这十几位仙家,看似凶悍冷硬、不通人情,实则心性澄明。”
夜游神的职责是除暴安良,在它们骨子里,存有最纯粹的善意。
“夜游神已经离开长安了?”
想想还要十天才能相见,孟轲有些遗憾:“明日我便想想,如何把它们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对了黛黛,你叫这个工职什么来着?”
“快递。”
施黛竖起大拇指:“用最快的速度,把客人的货物递送到目的地。”
生动形象,简单好记。
孟轲觉得十分可行。
僵尸送货已渐渐打出名头,让商铺里的货品轻松运送到周边城镇。
再来一个负责远程的夜游神快递,双管齐下,生意能遍布整个大昭。
在以往,这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世人对鬼神敬而远之,如此一来,夜游神也能沾些人间烟火气。”
施敬承一边说,一边为几人斟茶。
上好的蒙顶茶淡香氤氲,沁人心脾。
施黛低头嗅了嗅,听见江白砚的声音:“师父不必为我斟茶。”
施黛侧过视线。
在外人面前,江白砚一贯温煦内敛,端直立于亭下,被檐角覆下薄薄影子。
他嗓音清越,语气是挑不出错的恭敬谦和:“今日有些乏,我先行回房。”
“也是。辛苦你陪他们在西市逛上整整一日。”
施敬承清楚他的性子,不做勉强:“我得了本新的剑谱,于你有益,明日给你送来。”
“白砚这就要走?”
孟轲给他揣来几块点心:“这些拿回去吃。都是刚出炉的,热乎着。”
江白砚习惯性轻扬嘴角:“多谢。”
他很快转身离去,在悠荡冬风里,听见施黛脆泠泠的一声:“江公子好好歇息!”
江白砚足步微顿,没回头:“施小姐也是。”
继续前行,风中传来孟轲对施黛等人的笑语:“今天去西市玩,买了什么好东西?”
“香料、胡饼、胡人的小银器……”
施黛回答:“胡饼非常好吃,夜游神们也很喜欢。”
沈流霜语调懒散,似是累了:“还去清鸿看了舞,云声被熏得晕晕乎乎,连打喷嚏。”
施云声轻哼:“全是花的味道。”
施黛紧随其后,软声在笑:“可是,真的很香很舒服嘛。”
其实对于常人而言,清鸿楼里的香气并不浓郁,控制在恰到好处的范围,令人心旷神怡。
施云声体内有狼的妖丹,才会对花香敏感。
施敬承:“改天带你们去极北之地,那里有成精的野熊跳舞,很有趣。”
施黛十分捧场:“欸——!”
江白砚没刻意去听,这些声音顺着风,一股脑涌入耳朵里。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待离开人前,温润有礼的虚假笑意一并褪尽,唇线抿直,像把薄刀。
夜幕昏沉,照进眼底,透出瞳仁深处的杀意。
时值新年,施家众人齐聚一堂、欢颜笑语,这种日子不属于他。
比起饮茶赏月,江白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袖间的黑金短匕一闪而过,指腹轻抚刀柄,他预感到迫近的愉悦与战意。
江白砚垂眸笑笑。
经他寻访多日,藏匿在长安城中、当年参与江家灭门案的黑衣人之一,已被查明踪迹。
*
亥时过去大半。
清夜无尘,冷星寥寥。天边是青溶溶一片月影,长安城的轮廓影影绰绰。
一名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独自走在街头,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他是个练家子,腰背魁梧,下盘极稳,转瞬立定脚跟,骂骂咧咧抖了抖手里的钱袋。
“又输光了。”
钱袋空空如也,让他烦躁不堪,用仅存的意识思考,接下来去哪儿赚钱。
接个杀人的委托就好。
像他这种刀口舔血的杀手,赚的是人命钱。只要雇主乖乖给银子,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他都愿意去捅上一刀。
当然,前提是不麻烦。
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热血上头,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单子都敢接。
现今的他谨慎得多,杀人求稳。
一路吹着冷风回到家中,推开院门,男人打了个哈欠。
他恣意惯了,年近四十仍未娶妻,身旁只有两三个仆从。
古怪的是,每当他归家,皆有仆从笑脸相迎,今晚……
院落里安静得不正常。
杀手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
想象中突如其来的袭击并未出现,他面带警惕拔刀而出,瞥见一袭白衣。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面如冠玉,眼含笑意,站在房檐下,意味不明地打量他。
若非情境太过诡谲,看少年散漫随性的姿态,倒像是个无意路过此地、檐底避雪的富家公子。
男人看清他腰间的剑。
“放心。”
江白砚道:“其他人只是昏过去了。”
“你……”
酒意彻底清醒,男人一个激灵,喉音嘶哑:“你是谁?”
这人八成是来报仇的。
做杀手久了,男人有自知之明。
短短一息,他想起诸多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
一个月前杀掉的一家三口,百里家两名长老,南海富商的儿子……
眼前之人,为谁报仇?
江白砚未答,抬手拔剑。清光如雪,勾连天边月色,冷得心惊。
江白砚朝他笑笑,是谦逊懂礼的模样:“来。”
话音方落,剑锋似苍鹰斜击长空,猛然逼近!
这兔崽子。
心底暗骂不止,中年男人高扬长刀,挡下这一击。
铁器相撞,震颤不休。他虎口发麻,几近脱力。
男人咬牙,刀刃从断水剑上擦下,斜劈而出。
在做杀手的日子里,他杀过无数人,亦被无数人追杀过。
能活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身前的少年顶多十七八岁,能有多大能耐?
长刀攻势愈发凶猛,如疾风催动烈火,一时间,满院尽是挠心刺耳的刀剑碰撞之声。
渐渐地,男人心觉不对。
一个悚然的猜想将他死死攥住,手腕微颤,脊背渗满冷汗。
陌生的白衣少年始终与他打得有来有回,未曾占据明显上风。
然而定神去看,对方的神色一如既往漫不经心,招招式式松闲游散,竟像在——
男人心口震颤。
在耍弄他。
这并非死斗,而是胜负早已注定的猫捉老鼠。
长剑破空,嗡鸣乍起。
男人听见对方平静的嗓音:“只是这样?”
你的刀法,仅仅只是这样吗?
强烈的怒意将他淹没,瞬息间,被难以言喻的恐惧取而代之。
剑法蓦地加快,几乎难用视线捕捉。杀气如疾风骤雨,在刀剑摩擦的火光里,兜头轰然罩下。
像条咬住他命脉的蛇。
不……不对劲!
生平罕见地,男人只想立即松开长刀,转身就跑。
奈何他做不到。
江白砚的剑比他更快,几息交手,轻而易举挑飞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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