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5 章 385(二更)(1/2)
无论是刘协的重新出现还是传国玉玺的现世,都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消失四年有余,能相信刘协还活在这世上的人屈指可数。
李傕是何等脾性,曾经经历过长安地界上由他取代了董卓掌权那段时日的人都清清楚楚。
除非刘协能有此等本事从李傕的手中脱逃,否则他绝不可能在刘虞已经继任了天子之位后还能李傕的手中活下来。
现在却何止是听到了刘协存活的消息,就连早在汉灵帝过世那日开始便已消失不见的传国玉玺都随同着刘协一道出现了。
可仔细想来,这其中竟也完全说得通。
刘协怎么说也是当年被汉灵帝属意为继承人的存在,在刘宏病逝前将传国玉玺托付于张让后,刘协是否也知道此物的所在,实在不好说。
或许是董卓闯入洛阳的恶人行径让刘协意识到,在彼时将玉玺的下落说出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好处,反而会让他将大汉的权柄彻底交到恶贼手中,故而干脆装傻充愣,让人以为玉玺只被交托给张让,也随着张让身死邙山彻底销声匿迹。
但现在,他确实有了这个将玉玺悄然取出,送到长安来的机会。
不过,虽然要仿造玉玺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无论是玉玺的材质还是年头都不是能够轻易仿造出的存在,也并非人人都已忘记了玉玺到底长了个何等模样——
但若是有人伪装成刘协,那还真是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刘备一面觉得,刘协在此时的出现,恰恰填补了刘扬被刘虞处决之后的继承人空缺,就连刘协手中的玉玺也在此时恰能起到一个稳定人心的作用,进一步证明这长安朝廷乃是大汉正统,一面又不免担心起了这样的问题。
他朝着那狱卒问道:“不会有人担心认错了人吗?”
狱卒并未因为刘备这个将死之人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而对他露出何种嘲弄的神情,而是回道:“这当然是谁都会有的问题,但我方才见过他一眼——”
这还真不能算是这狱卒擅离职守,杨修将刘协自长安东门而入,直走那划分开长安城中内宫和城中官署之间的大道,暂时将刘协安顿在了大鸿胪馆驿,在这行程之中与这前来廷尉司上工的狱卒有了短暂的照面。
狱卒起初并不知道这个被杨修严阵以待的年轻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却在随后的消息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在刘虞登基之前的天子刘协!
就算是他此刻已不能算是天子,但听闻杨修将其送入长安来的消息,刘虞连忙让人筹备了天子车驾仪仗,以示对刘协的重视。
三公之中除却已然身死的王允之外,皇甫嵩和黄琬也都即刻在得到了消息后朝着此地赶了过来。
正因为如此,才闹出了这等沸沸扬扬的动静。
刘协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一个不慎都会让眼下
这本已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怪异。
这也一时之间都让人将今日乃是处决刘备和刘扬的日子都给抛在了脑后。
那狱卒说到这里,看向刘备的目光都不免多出了几分怜悯的意思。
他听闻过去年徐州的民众为之请命的消息,想到那位身处与囚牢之中也始终没有后悔的皇子刘扬,平日里净说他那身在皇位上的父亲必定会将他捞出去,深觉刘备为这样的人而断送了性命属实不值。
今日刘协的到来让他连死都少了几分关注,他就更不免对刘备生出了几分同情。
春秋讼狱,秋冬行刑,乃是例来的规矩,可刘备甚至没能被关押在死刑囚牢中等到下一次的“顺时气”之时,显然是不能被赎死政策和今年可能出现的大赦天下所包容,简直是将“必死”二字给写在了头上。
他便也并不吝于多给刘备解释了一句:“但我想,倘若你当真见到他的话,就不会有这等怀疑了。”
这话还真不是一句瞎话。
刘备所乘坐的囚车朝着长安城外行驶而去的时候,正与那被护持着前往长安宫室的队伍擦身而过。
他下意识地便从囚车上站了起来,借着囚车的高度朝着那人群的中心看去,正见那衣着简朴的少年人朝着桂宫的方向行进。
以他的身份和他此次带来的重要信物,他便是身着锦衣,登临天子乘舆也并无不可,但他并未这般做,而是依然穿着那身他找上杨修之时所穿的那身布衣,怀中抱着那枚被装入了盒中的玉玺,缓步朝着宫城的方向而去。
刘备并未看到他的面容,只能在这惊鸿一瞥之间看到刘协的背影。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狱卒所说的没有错。
光是刘协在这个背影中所展现出的皇室气度,便不是能够轻易伪装出来的东西。
那姿态何止是直接将刘扬给比到了尘灰里,也让人觉得他将这布衣陋服穿出了天子朝服的气概。
虽有几分似是出尘隐逸之气,却也无损于他在这长安富贵之地的卓尔不群。
眼见这样的一位昔日帝王以这等方式出现,身负汉室血统的刘备心中不由闪过了一抹希冀之念。
在乔琰已然掌握了天下大半兵马,朝野七成权柄的时候,刘协的出现能否改变这种臣强主弱的局面,好像是一个未知数。
但这并不妨碍刘备从中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别忘了,乔琰的手中还有一张汉灵帝对她的托孤委任呢!
她能将凉州、关中相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和这份托孤诏令所赋予她的权柄密不可分。
那么她可以架空刘虞,擒拿对她有行刺之举的刘扬,却绝不能将刘协给架空,否则这天下间因意图兴复汉室而投效在她麾下的能人志士,这朝堂之上的大汉忠臣,都势必会对她有所微词,甚至脱离开她的掌控。
出于这样的想法,刘备只觉这好像是一个新的希望正在沿着这长安新路而行,直走向那炎汉复兴的未来。
而这比乔琰年
龄更小的刘协,理当有着一种少年人的朝气,在他那稍显沉稳的背影中也或多或少能透露出几分来。
刘备忽然朝着关羽笑道:“云长,你说倘若有人能从这长安城的上空朝着我们这两支队伍看过来,会有何种感觉呢?”
这两支队伍就像是两道没有交集的线条,便如同此刻刘备也只能看到刘协的背影一般,并没有任何一点交集重叠的迹象,恰好一个朝北一个朝南而去,只在稍纵即逝的擦身而过间能看到几分对方的样子。
“这是一个向死,一个向生啊。”刘备并没有指望关羽给出一个答复,已经自己先给出了一个答案。
是啊,他们一个朝着那长安南门而出,赶赴死路,一个朝着长安宫阙而去,重现新生。
的确是一个向死一个向生的对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恰好在此时刘协忽然朝着刘备所在的方向看去了一眼,在他本应朝着桂宫而去目不斜视的状态中有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也让这两位大汉宗室的目光有了片刻的接触。
但已经隔着有一点距离了,双方都很难在此刻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倒是刘备因刘协的这一转身,看到了刘协面容上的那一道疮疤,不由又觉一惊,“他的脸?”
“你说他脸上的那道伤痕?”狱卒接话道,“我说你若是真见到了他便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也有一点原因是这个痕迹,你想吧,若是真有什么人想要假冒这位的身份,会给自己的脸上弄出这样一道吗?”
当然不会!
这样的伤痕放在一位皇位继承人的身上绝对是个减分项,而不是什么能让人对于他的过往履历心怀同情的要素。
故而也正是因为这道创伤,让人再不必怀疑刘协的真伪。
刘备忽然摇头笑了出来,“旧日磨砺,终成大器啊。”
他朝着另一头的刘扬看去,便更觉出这番对比里的殊异。
自来到长安后便将自己当做了刘虞继承人的刘扬,好像终于在此时才意识到,他此前的优渥生活并不代表着他是刘虞的唯一选择,也并不能让他在这等当真犯下了大错的时候还能拥有一道保命符。
所以他等到的并不是刘虞对他的洗脱罪名,而是对方依然没有回心转意地将他送上了行刑之路。
在离开囚牢的时候,刘扬先是痛骂刘虞只当丧命于幽州的刘和是他的儿子,可对方也只是个倒霉的短命鬼,为何不好好珍惜他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
又怒骂刘虞根本不能摆脱乔琰的钳制,连在处置自己亲生儿子生死上的自主权都没有。
最后又骂乔琰不过是个女子,却有此等谋朝篡位之心,简直是天下间头一份的奸佞之辈!
但在这囚车开到长安路上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骂累了,还是知道长安民众对他和对乔琰之间的态度区别,根本不敢做出任何一点的辱骂,像是个已经失去了气息的木头人一般倒在这囚车的一角,没有再多说什么辱骂之言来。
听到刘备说的这句磨
砺成器,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刘备一眼,随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夸别人有什么用,那家伙能将你救出来吗?你要是在徐州地界上被处死,说不定还有人来给你送一碗断头饭,在这里……”
他冷笑了一声,将后半句话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出来。
大概去听刘协在这几年间经历了何事的人都要比对他们两人生死情况的人要更多。
他已经没有求活的机会了,现在连死也要如此潦草,对这个一度想要问鼎天子宝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完全无法接受的打击。
再想到无论那坐在天子位置上的是刘虞还是刘协,短时间内乔琰都绝不可能卸任大司马的位置,起码在他问罪伏诛之后的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间都能站在权力巅峰的位置上,他却已经要成为一抔不知道还能不能被人记起的黄土,刘扬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牢牢地压在那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囚车行驶出长安南门的时候,那些跟随在囚车左右的长安民众才相继离开,让他总算摆脱了那些如影随形的义愤目光。
可这也丝毫不能让他有任何一点安慰。
他和刘备因为都为刘姓宗室的缘故,故而先被带往了明堂再来上了一出静思己过。
刘扬瞪着这上头的祭祀灵位,只觉这些祖宗若真有灵可见今日景象,便应当对他父亲的这出无所作为做出一番谴责。
可他都快瞪着这太室配飨给瞪出火星子了,也没见哪里能冒出一道天降雷火转道去长安,将乔琰给劈出个好歹来。
在他重新被从此地扣押出去,往长安城更郊外的地方行去的时候,他看到的正是今日这一碧如洗的天空,好像合该是个适合于重逢的好时候,也是个适合将他们这等“恶人”给送上死路的好景象。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真应该感谢父亲没让这个行刑的地点直接放在长安城的闹市之中,到底还是给他保留了那么几分体面。
在被压制着于那郊野刑台跪下的那一刻,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取代了他此前的麻木,让他在这一刻哭号出声,甚至极力挣扎着想要从刀斧之下逃离。
从猎人转换为囚笼之中猎物的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刘扬的美梦被击碎得猝不及防,直到死亡临头的这一刻才将所有的痛苦懊悔给逼了出来。
他错了!
当真是错得离谱!
但凡他能安安分分地做一个老实的皇子,绝不与乔琰做对,就算刘虞病倒,由这出现在长安的刘协接替天子之位,他也能做个富贵闲人安稳度过一生。
甚至于,若不是长安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惊变,刘协可能还依然处在避世隐居的状态,以防因为他的出现而让谁做天子成为长安城中的争端。
可现在他后悔还有什么用呢?
他势必要以谋逆之人的身份被记载在后世的史书上,作为迫害忠良的罪魁祸首。
除非乔琰当真对这大汉基业做出了什么篡位谋朝之举,他或许还有机会被作为一
个早早发觉出对方真面目的聪慧之人得到一点恢复的声名,但他对自己身在病中的父亲也做出这等限制行动的不孝举动,甚至将他气得吐血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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