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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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鱼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少年赤足立在晦暗的斗室内。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玄色武袍。衣襟尚未系好,半湿的墨发随意拢在肩侧,透明水珠顺着发尾滚滚而落,在锁骨上积起一泊小川。

    银白月色穿帘入室,照在少年线条明晰的坚实胸膛上,泠泠一层霜色。

    秋夜清寒,他身上的热气蓬勃而来。

    李羡鱼雪白的双颊霎时滚烫。

    她慌忙低下眼,语无伦次:“我不是有意偷看,我,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我只是顺道给你送晚膳过来,还有,还有与你说说明日里上名的事——”

    她努力解释着,双颊上的热度却愈来愈烫,仿佛随时都要烧起来般。

    临渊垂眼,视线落在她绯红的双颊上,略微一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武袍。

    ()    李羡鱼的反应,令他险些以为自己是赤条条地站在她身前。

    “无事。”他道:“我穿了武袍。”

    他顿了顿,只道是李羡鱼情急之下看错,便道:“公主可以再看一眼。”

    李羡鱼一愣,继而脑中轰然一响,连原本尚有几分白皙的耳根都红透。

    “我不看。”

    她连连摇头,满脸通红,语声慌乱。

    “明日辰时,我来带你去影卫司上名,便,便这样说定了。”

    李羡鱼丢下这句话,终于落荒而逃。

    临渊立在原处,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后,终是垂眼,抬手打开了她递来的食盒。

    菜肴的香气扑面而来。

    正是她之前说过的八宝鸭子,番薯饭,枫露茶。

    一样不差。

    *

    李羡鱼像是只受惊的白兔,一路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寝殿,一把撩起红帐,躲到榻上。

    守在殿内的月见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过来。

    却见李羡鱼缩在锦被里,双手捂着脸,指缝里露出的肌肤鲜艳滚烫,如同抹了上好的凤仙花汁。

    月见被惊到:“公主,您的脸色怎么这样红?是出去的时候被风扑着了么?要不奴婢也去御膳房给您熬一碗姜汤过来?”

    “不要。”

    李羡鱼自己通红的小脸埋进枕头里,语声从里头传来,透着慌乱与心虚:“月见,我什么也没瞧见。”

    “瞧见什么?”月见不解。

    李羡鱼却不答话了。

    她在锦被里翻了个面,捂着滚烫的脸想——

    等明日,她一定要在披香殿里立一条新的规矩。

    不穿好衣裳,不许给人开门。

    *

    夜阑人睡,偏房的榻上空荡无人。

    少年盘膝坐在偏房的横梁上,脊背抵着坚硬的脊瓜柱,羽睫低垂密闭,骨节分明的手中却依旧紧握着那柄弯刀,半点不曾松懈。

    远处的滴水更漏轻微响着,不知敲过了几更。

    一阵急促足音骤然传来,将梁上的少年惊醒。

    临渊豁然睁眼,握紧了始终束在腰畔的弯刀,跃下横梁。

    配房内灯烛已熄,临渊踏着银白月色行至窗畔。

    隔着一道半掩的支摘窗,他看见远处的游廊上有灯火亮起。

    数名青衣宫娥手提风灯,簇拥着李羡鱼匆匆而来。

    此刻,她的面上终于恢复了柔白的本色,只是形容却比方才落荒而逃时更为狼狈些。

    乌缎似的长发散在身后,精致的兔绒斗篷底下却露出寝衣一角,足上未着罗袜,只胡乱趿了双云白色的软底睡鞋,像是刚自榻上起身。

    她的步履急急,往东偏殿的方向而去。

    临渊淡淡垂眼。

    他还记得李羡鱼与他说过的话。

    东偏殿里,不让住人。

    还有,她既不麻烦,也绝不乱

    跑。

    而她此刻的行径,与她说过的话,背道而驰。

    临渊皱眉。

    片刻的思量后,他越过长窗,飞身跟上。

    夜色浓沉。

    少年的身影于廊庑上掠过,似一道浅灰色的影子,淡而无声。

    他在夜色中穿行,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李羡鱼的队伍,直至宫人们终于在一座偏殿跟前停步。

    半旧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宫娥匆匆迎上前来,语声慌乱。

    “公主,您快过去看看吧。”

    “今日不知为何,发作的却比往日还要厉害。奴婢们将往日的法子都用了,也不见好。”

    李羡鱼闻言焦急,接过宫娥手里的宫灯往殿内小跑:“我这便过去。你们快去将之前顾太医开的方子熬上,药好了立时送进来。”

    随着她转过照壁,宫娥们又迅速将殿门合拢,动作急促得像是在掩藏些什么。

    只是她们关得住殿门,却挡不住殿内传来的声响。

    他听见了殿宇深处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

    听见了寝殿中的摆件因她的挣扎而一件一件砸落到地上的闷响。

    每一道声响,在静夜中听来,皆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少年的神情仍是漠然。

    他半坐在道旁繁茂的凤凰树上,看着李羡鱼的背影,修长的手指无声地叩着腰间弯刀。

    要跟进去吗?

    他问自己。

    他隐约能够猜到,殿内藏着一个秘密。

    李羡鱼的秘密。

    但是旋即,他又想起了方才在配房前,李羡鱼的神情。

    莹白月色下,少女连耳缘都红透,头也不敢抬地落荒而逃。

    像是受了他多大的委屈。

    临渊的指尖微顿。

    ……还是算了。

    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更没有欺负人的嗜好。

    于是少年重新在高树上坐下,背倚着树干,微阖上眼,静静等着李羡鱼自殿内回返。

    东偏殿内的喧嚣声持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直至离去的宫娥从膳房赶来,送入一碗漆黑的汤药,其中的声响才渐渐歇下。

    紧闭的殿门再度开启。

    临渊垂眼,望见李羡鱼与侍女一同自殿内行出。

    她以手掩口,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小声问身旁的侍女:“竹瓷,什么时辰了?”

    “快到三更天了。”竹瓷伸手替她拢好身上的兔绒斗篷,眸光轻颤了颤,似有些欲言又止:“夜深露重,奴婢带您回寝殿里歇下吧。”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侧首看向她。

    她总觉得,竹瓷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先是与月见换了值,后来又寻了个理由换了回来。

    当值的时候,却一直是神思不属的模样,像是藏着心事。

    于是她问道:“竹瓷,你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竹瓷被说中心思,面色愈发的白了。

    她终于开口:“公主……您真要将人留下吗?”

    李羡鱼微微一愣,稍顷才反应过来,竹瓷说的是临渊。

    一时间,她又想起方才配房前的情形。

    面上顿时一烫,忙侧过脸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小声:“我都与他说好了的。”

    竹瓷握紧了她的袖口:“公主,你可还记得白日里的情形……他杀起人来的模样,熟稔的像是不知做了多少次。您留这样一个人在身旁,若是他起了歹心,可怎么是好?”

    竹瓷颤声:“公主,我们明日还是给些银子,打发他走吧。”

    她的语声不重,却足以令树上的少年听见。

    临渊面上的神情仍是淡漠。

    不必等到天明。

    夜出宫门不是易事,但也,并非不能。

    直至,他听见凤凰树下传来李羡鱼的声音。

    “可是,我想留下他。”

    她的语声很轻,像是有些心虚,但语调又格外坚定。

    夜风拂过凤凰树茂密的枝叶。

    树上阖目倚坐的少年终于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她伫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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