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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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鱼愈不敢接。

    她轻声道:“既然是司正贴身的物件。还是不要轻易送人的好。”

    她说着,又问道:“司正是要还乡去了吗?”

    “还乡吗?”羌无短促地笑了声,有些缅怀地道:“也许吧。臣也许久没去过自己的故乡了。”

    李羡鱼羽睫轻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羌无也静默了阵。

    但最终,他也不曾与李羡鱼说起自己故乡的事。

    只是语调平静地道:“公主回去准备吧。臣也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罢,他便将匕首收回。

    在风雪中孤身而去。

    *

    午时方过,皇室的车队随之启程,往山顶攀登。

    和卓雪山上的大雪却并未停歇,反倒落得更疾。

    皇室的车队行进缓慢,直至黄昏将至,方将将行至雪山山顶。

    天坛便建在山巅之上。

    百尺长阶,十丈高台。

    上首象征着大玥皇室的巨大朱雀图腾振翅回首,昂然而立。

    红宝石雕琢成的瞳眸光明璀璨,垂视着大玥每一任前来封禅的帝王。

    礼部的官员与其余皇室子弟均在天坛下俯拜。

    而身为帝王的李宴头戴旒冕,身着明黄龙袍,顺长阶步步向上。

    于大雪中点燃燔炉,手持清香,将敬天之意传于上天。

    青烟如雾,缭绕在朱雀巨大的羽翅上方,顺着雪风直上青云。

    清香徐尽。

    李宴亲自于昊天上帝,及列祖列宗牌主位前行叩拜之礼。

    太常卿与礼部尚书跪俯在地,为新帝进献玉帛。

    三献之后,礼乐暂歇。

    封禅礼的司祝展开帛书,在朱雀神像之前跪读祝文。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薄薄之土,承天之神……”

    和卓雪山静谧,簌簌的落雪声与淡淡的风声中,李羡鱼听见熟悉的沙哑嗓音。

    她有些讶异地微微抬眼。

    却见今日的司祝,正是影卫司的司正,羌无。

    他在天坛上祭礼时依旧戴有铁面,身上的灰袍却已换下,改穿一身月白鹤氅,氅衣袖口与领口处金纹环绕,盛重而古雅。

    ()    像是在庆贺这一场大玥的盛事。

    这也是他还乡前的最后一场盛事。

    李羡鱼抬眸望了阵。感受到雪片落在眼睫上微凉的触感(),便又徐徐将羽睫垂落。

    在雪地中安静地等着皇兄自高台而下。

    等着皇室子弟们依着齿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一上前祭礼。

    李羡鱼的齿序不长,至她上前上台祭祀时,金乌已渐渐西沉。

    她身着礼服,踏着长阶上落日的余晖徐徐向上。

    行至雪中圣洁的天坛。

    巨大的朱雀神像下,羌无长身而立,双手向她递来九支清香。

    李羡鱼恭敬接过这献给神明的香火,于在这大玥世代相传的朱雀神像面前虔诚跪落,将清香请入面前的金鼎。

    她轻垂下羽睫,静静地等着清香在眼前的金鼎中燃至尾端。

    雪山寒冷,清香燃得缓慢。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

    天坛高而寂静,风声与落雪声交融,在她耳畔潇潇而过。

    羌无站在她的身旁,自鹤氅袖袋中取出一支通体莹润的紫玉笛。

    他将指尖在笛身的刻字上停留,于风雪声里低哑启唇:“公主既然不愿接受臣的匕首。那作为谢礼,臣便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吧。”

    李羡鱼愈发讶然。

    她启唇,小声提醒羌无:“司正,如今是在皇兄的封禅礼上。这时候讲故事,会不会有些不大妥当……”

    羌无低低笑了声:“雪山之神不会怪罪。”

    “毕竟,臣带来了祭礼。”

    李羡鱼看向神位前放着的供果与三牲,却仍旧有些迟疑:“要不,还是等到回到玥京城后吧。那时候,我再去影卫司里找司正听故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司正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将临渊也带来。”

    羌无淡淡垂眼,不置可否。

    就当李羡鱼以为他是放弃了的时候,却听他徐徐启唇道:“臣年少的时候,也曾爱慕过一位公主。”

    李羡鱼轻愣,讶然抬眼望向他。

    羌无却不曾回头看她。

    他看向大雪中的和卓山脉,沙哑的语声带着淡淡的缅怀:“她那时也与公主一般年纪。也喜欢穿红裙,看话本。明明身子不好,连骑马都不能,却总想着去宫墙之外的地方看看。”

    他低头笑了笑:“臣也是。明知如此,还在她生辰的时候答应她。等冬日过去,便带她来和卓雪山看雪。”

    不知为何。

    李羡鱼想起潘嬷嬷与她说过的故事。

    公主与影卫的故事。

    上一辈的故事。

    她的羽睫轻颤了颤,略微有些不安。

    和卓雪山如此宁静,她的呼吸一乱,身旁的羌无便敏锐地察觉。

    他侧过身来,冰冷的铁面掩住他的容貌。

    李羡鱼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他笑声低哑:“看来,公主曾经听过这个故事。”

    ()    李羡鱼似也知道自己并瞒不过他。

    迟疑稍顷,还是轻声问道:“当初…司正真的抛下她走了吗?”

    羌无沉默了稍顷。

    再启唇的时候,语调变得缥缈而缓慢,似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

    “那道和亲的圣旨降下后,臣带着她逃出皇宫。想要出城,想带她一路南下,想离开大玥,去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定居。”

    “未曾想,当夜公主心疾突发。贸然赶路,会使她丧命。臣不得不在城内停留,想等天明,公主略微好转后,立即带她出城。”

    “但臣未曾料到的是。公主的长兄,也就是您的父皇,为了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不惜调动驻守在玥京城的两营铁骑,全城搜捕,将每一块地砖都翻遍,也要将她搜出。”

    “三千余人,强行将公主带回。不顾她有心疾在身,也要送她去东元和亲。”

    “臣在暗中跟了一路,直至鸾车出了大玥的国境。才找到见公主一面的机会。”

    他说至此,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羌无蓦地阖眼,再睁开的时候,眸底满是寒意,语声也寒得透骨:“可您的父皇不允,他留下的卫士不允,手捧和亲国书的东元使臣同样不允。他们明知公主要按时服药,明知唯有臣会用那古老的方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臣过去!即便臣只是想先将药交与公主!”

    他看向李羡鱼,语声越来越冷,眸底愈发幽邃,满是冰凌:“拜您的父皇所赐,拜大玥的皇室所赐。臣眼睁睁地看着她因心疾死在臣的面前!”

    李羡鱼震惊地望着他,在他的语声里通体生寒。

    她惊惶地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不能动弹,甚至,连想要启唇都不能。

    而面前金鼎中,羌无递给她的九支清香仍在安静地燃烧着。

    烟气袅袅,带着她不曾察觉过的药草苦香。

    将她困在这天坛之上,被迫听羌无一字一句地将这个故事讲完。

    “后来,臣毁去容貌,毒哑嗓音。以新的身份,重新回到影卫司。”

    “可惜,那时司里已不要男子做影卫。”

    “正当臣苦于没有机会的时候,却发觉□□皇帝有心想废黜无能的长子,立曾经的摄政王,也就是您的皇叔李羿为太子。”

    他重新笑起来,带着冰冷的快意:“但是,臣更属意于您的父皇。他昏聩,无能,好色。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出卖任何一个血脉至亲,是臣最看重的,能一手毁去整个大玥的最好人选。”

    “臣帮了他。臣帮他于暗中毒杀了无数支持废太子之事的重臣。成为他的心腹,得来如今的位置。”

    大雪仍在落下。

    有寒意顺着冰冷的地砖渗入四肢百骸。

    李羡鱼呼吸颤栗,看着金鼎中的清香徐徐燃尽。

    看着羌无眼底的冰凌散去,冷芒消退。

    那双铁面后终日锐利的眼睛,渐渐敛去锋芒,显出李羡鱼从未见过的温柔。

    像是在这场干净的大雪里,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爱慕过的小公主。

    那名喜欢穿红裙,看话本,会坐落满月光的窗前,眉眼弯弯地对他笑的小公主。

    他眷恋地轻轻笑了声,将手中的紫玉笛护在心口。

    安静的落雪声里,他对李羡鱼说了最后一句话。

    “臣要让整个大玥,来为她陪葬。”

    语声落下,金鼎中的清香彻底燃尽。

    宁静的和卓雪山雷鸣般一响。

    群山震颤,地龙翻身。

    无数埋在山体间的火药同时被人点燃,在天坛下的大玥皇室之间轰然炸开。

    地动山摇,天坛倾塌。

    凝聚在雪山上空的黑云还未散去,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如浪潮涛涛而来。

    雪浪滔天,向他们迎头砸下。

    李羡鱼浑身无力,无法闪躲,甚至都不能从正在倾塌的天坛上起身。

    正当她要绝望阖眼时,却望见少年的身影逆着雪浪,于漫天飞白中向她而来。

    在天坛坠地,在她被命运卷走之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但不过只是转瞬,和卓雪山上积存万年的白雪便如同神罚般陡然降下。

    在被雪浪吞没前的最后一刻。

    李羡鱼看见羌无取下了自己的铁面,露出一张满是刀痕的脸。

    每一道痕迹,皆是他刻骨的恨意。

    这一日,她终于知晓。

    羌无是这样平等地恨着大玥皇室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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