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雨夜(2/2)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活下去，他要回到自己的避风港——
不仅仅如此，他也由衷地希望……绫能够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她带着自己看到了暗巷最美的风景，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景色，那些烟火像是夜见最明亮的一盏灯火，让他看清了更多的东西，让他隐约意识到，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拥有另外一番景色。
他握紧了对方的手，喉咙里的话吞吐了半天，最终还是缓缓说出了口：
“绫……如果你有机会去城市，你会去吗？”
他已经想好了。
只要他能够恢复原本的身份，他就想办法将绫保护好，将她藏起来。或者另外给他安排个身份。
格林家族并非什么大家族，但是庇护一个暗巷人还是没问题的。虽然说有何西叔叔盯着自己，可此时的亚瑟却莫名有了信心。
他也并非什么都做不到。
“你脑子抽了吗小祖宗。”绫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别再痴人说梦话了，就算现在是白天也别总是做白日梦。”
“才不是白日……”
“别出声。”
绫再一次捂住了他的嘴，面色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们跟上来了。”
那些冰冷细腻的雨通过衣领流入了脖颈处，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可即便如此，亚瑟还是强行忍住了这股不适感，开始闭上眼睛去听那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确实听到了——
不过那样的声音与其说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从水中游走的声音，光是听着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悸了。
可是追捕自己的难道不是人吗？？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亚瑟莫名感到有些恐惧，可是眼前的少女都能面色自如，他自然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慌乱。
“他们肯定是穿了机甲。”绫皱起眉头，“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如果穿上了机甲，我们是根本跑不过他们的。”
“那怎么办？”亚瑟也紧张了起来，“我们能不能藏在这附近？你不是有法术印章吗？藏起来等他们发走了不就好了吗？”
“说的轻松。”银发少女摇了摇头，“他们能侦查到法术印章使用的痕迹的，现在说不定已经知道我是法术印章持有者了，留在这里是可以，但是我们全部都留在这里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你是什么意思？”
亚瑟的心脏跳得砰砰作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他却不敢去触碰这个可能性。
“字面意思。”
绫将他向着一边猛地一推，不等亚瑟反应过来，他居然被整个人嵌入了一面墙里。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和眼前的少女相隔了一面厚实的水泥墙。
“你要干什么！？”
亚瑟几乎脱口而出，他的眼前陷入了一片昏暗，墙壁内阴暗潮湿的气息几乎让他作呕。头顶上遗留的破洞还在向着内部飘着细雨，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可他颤抖的原因不是因为冷，而是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乖，不要出声，不要求救，也不要乱动。”
透过水泥墙上唯一的裂口，他望见了少女的那双红眸，里面满载着笑意，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害怕。
“我会想办法引开他们，别担心，我机灵着呢，带着你反而是累赘，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啦，别给我拖后腿。”
“你根本逃不掉的！！”亚瑟死死垂着那面墙，眸子里析出绝望，
“你会死的！！你肯定会死的！！你不要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去和何西说！！他一定会放过我们！！他一定会……”
“亚瑟。”
绫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此时此刻的银发少女却收敛了充斥着笑意的表情，她平静地注视着他，眼里却流淌着些许不舍，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去多看看暗巷的烟花吧。”
那些转瞬即逝的，却和全息影像截然不同的景色，积攒着没一个暗巷人的心愿，却又消逝在天空的尽头。
没落的愿望终究还是伴随着那枚火星一起坠入了黑色的夜幕。
少女缓缓起身，她不再眷恋身后，纤瘦的身影就那样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
好困，头好晕。
蜷缩在深夜之中的青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烧了，但是现在他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
他可能是生病了。
巨大的惊吓和过于劳累的奔波严重损耗了他的身体，此时此刻的亚瑟只能依靠在墙壁上浅浅呼吸着，时不时向着那条细缝望去，期待着能够再度看到女孩的身影。
可最终，他只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金发紫瞳的贵族从雨中施施然而过，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身侧的保镖替他打着伞，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沾上雨渍。
“没有看到她的同伙。何西大人。”
平日里让他安心的声音此时此刻却比恶鬼还要令人难缠，亚瑟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试验品已经找到了吗？”
“是的，就是那个银发的孩子……她貌似是法术印章持有者，我们对他直接使用了A级武器，现在已经没事了。”
“人死了？”
“死了，不过在她的身上没有找到法术印章，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没用的东西。”何西的声音蕴含着怒意，“把尸体处理掉，杀了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剥夺法术印章吗？？为什么找不到？？被其他人捡走了？？”
“对不起何西大人，我们还在调查中……”
“快给我滚去调查！！！要是再找不到你们就给我去死吧！！那可是空间系的能力！！你们知道有多珍贵吗！！！”
“对不起！我们这就去调监控！！”
那群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而亚瑟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口腔里甚至析出了血腥味，可手还是忍不住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惧和无措之中。
绫……死了？
就这么的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暗巷人的死亡就和烟火般转瞬即逝，这是绫告诉他的。
于是现在，她也终于变成那千万的烟火之一了。
“对了，何西先生。”
另外一名保镖的声音重新让亚瑟恢复了清醒，
“您的侄子亚瑟·格林好像失踪了，他的父母正在慌乱地四处找他，您看……”
“亚瑟·格林？”
这个被何西温柔地念过无数遍的名字，此时此刻从他的口中传达而来，却是无比的嫌恶和冰冷。
这是亚瑟从未听过的语气。
“那个格林家的废物居然还要我去找？？真可笑，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废物的身上。”
“废物？？可是您之前不是说……”
“那是为了不让他干扰我的发展路程，按照原定计划，亚瑟·格林应该就是格林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吧？”
何西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脸上的笑容却无比扭曲，
“可是，倘若格林家族的继承人本身就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那么由我这个叔叔来代替他继承也不算很奇怪的事情吧？为了将他培养成废物可花了我不少时间的。”
……废物？？
亚瑟猛地瞪大了眼睛，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些完全不入流的贵族学校不就是为了给他混日子的吗？”何西傲慢道，“我倒也不是亏待他，起码他在格林家也能安稳地度过一生吧？不过是吃吃喝喝玩玩，过着废物一样的生活罢了。”
“继承人？那可是想都别想，我可不希望有什么人会插入我的计划。”
“是……抱歉，是我多言了。”
“知道就好，滚回去告诉那对老不死的，他儿子没事，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何西漫不经心道，
“当然，什么时候能找得到，就看我的心情了。”
结果什么都没了。
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全部都没了。
那些曾经他极为看重的东西在对方看来却一文不值，何西·格林将他所珍视的东西当着他的面全部摔碎，甚至还不忘向上踩几脚。
如果他没有全部都听到会怎么办？
他会被蒙蔽一辈子，在游手好闲的贵族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最后成为废物度过一生吗？
或许是的，甚至他还不会感受到这一点，甚至还会感激何西，感激那个毁了自己的恶魔。
亚瑟将整个人都埋入了膝盖里，像是受伤的小动物那样呜咽着。他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可最终却还是没忍住，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好冷，好可怕，好想吐……
他不要待在这里了，他想回家……
可是，他真的还能回家吗？他说的那些话他的父母会相信吗？？如果何西知道了他的事情，会对他做什么？？他会杀了自己吗？？
何西一定会这么做的。
亚瑟·格林不过是一枚外观精美的棋子，他可以虚伪地将他放在棋盘上，也可以随手将其扔进垃圾桶。
他一文不值。
……
“亚瑟？亚瑟？”
熟悉的声音在亚瑟的耳畔响起，亚瑟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头顶上一直窸窸窣窣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他的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上面熟悉的香氛味让他很快意识到来的人是谁了。
“你还好吗？”
银发的少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站在欧曼身边的男人则一言不发地举着伞，为他们遮挡住了冰冷的雨。
“……欧曼？”
亚瑟虚弱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最终却还是没能使出那样的力气。
“我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欧曼却主动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亚瑟心头一击，让他顿时崩溃。
“欧曼……呜呜呜……呜呜呜！！欧曼呜呜呜……”
亚瑟一头埋进了银发少年的怀里，他肆无忌惮地痛哭着，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哭完。
“我好累啊……欧曼，我真的好累，我好痛苦，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
“嗯，我知道。”
欧曼温柔地回抱住了他，他将自己的下巴搁置在对方的肩膀上，语气却无比温柔，
“别怕，有我在这里呢。”
“……你会不会背叛我？”
亚瑟紧紧抓着他的后背，哽咽着，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不会。”欧曼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他的声音依旧充斥着诡异的蛊惑，让人不禁想要忘却一切，沉溺其中，
“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