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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斯江是斯南的第一个假想敌,她没见过斯江,于是玻璃台板下斯江的照片就成了她的敌人。姐姐真讨厌,长得好看讨厌,穿得漂亮讨厌,笑起来更讨厌。她故意打翻搪瓷杯,水在玻璃上一汪一汪的,阳光落在上头,每一汪水里?都有一片彩虹。斯南伸手去搅碎彩虹,却出来更多的小彩虹,姐姐的笑容一点也没变。她气得用棉袄的袖子?把那滩水全吸了。
但最让斯南生气的是只有斯江发自内心地喜欢她,电话里?雀跃无比的“妹妹,囡囡,宝宝,”求着她喊一声阿姐,信纸上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女孩,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逛街一起睡觉。就连斯江的喜欢也变成了对照组的构成因素,“阿姐对你这么好,你呢?”“叫人都不?会,戆呵呵的,”“字不?认识,图也看不?懂?姐姐画了和你在做什么?快说。”斯南发脾气把信纸撕破,吃了一顿桑活。夜里?姆妈在煤油灯下用浆糊把信纸粘到纸上,爸爸夸姐姐画得好,写得也好,哪个词用得特别精准。这些也都很讨厌。
什么时候斯南意识到做一个让人吃惊让人头疼的小孩比让人夸奖的小孩更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西美倒是提过无数遍,斯南两岁出头的某一天?突然跑出了教室,跑出了幼儿?园,两天?一夜后才在镇外的苹果林里?被兵团的人找到,幸好是春夏之交,她毫发无伤。“结棍”这个词成了斯南最早喜欢上的形容词。
第二?个假想敌是男孩。从“像男小伟”到“比男小伟还强”,斯南这一步跨得很轻松。她在游戏玩乐上遗传到了顾北武的天?赋,一个玻璃珠怎么能进洞,她一眼?就看得见那条隐形的线,直线、弧线、撞击后的路径变化,不?需要想象也不?需要计算。若干年后看到电脑上台球游戏那白色的虚线入洞指引,斯南才发现这些是自己大脑里?天?然的储存信息。
当她把周围的男孩们全部比下去后,她不?再是斯江的对比参照个体?,渐渐变成了姆妈口?中的独立主体?。她胆子?越大,惹的麻烦越多,把她和斯江比较的言语越来越少。渐渐父母难得的相聚时间内都在烦恼怎么管教她,最后才会感叹一句“幸好没把这个皮猴子?送回上海,要不?然万春街翻天?了。”
在回到上海见到斯江后,斯南的烦恼中又多了些许隐秘的得意和内疚。别人喜欢不?喜欢她,斯南一眼?就看得出来,可姐姐真是太喜欢她了,这种喜欢像沙漠上的太阳一样劈头盖脸地压下来,躲都躲不?掉。有时候斯南故意摆架子?,斯江叫她三?声她才应一声,她偷眼?观察斯江,戆度阿姐一点也没不?开心,笑得像花儿?似的,比玻璃台板下压着的那张大照片还要好看。这么好看这么好的阿姐,是她的,只对她好。对爸妈,对舅舅,对外婆阿娘,斯南本能地知道怎么让他们高兴,可对斯江,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斯江都很高兴。
这就是阿姐啊,斯南别别扭扭地承认:“吾啊(也)欢喜阿姐。”谁能不?喜欢陈斯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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