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吞噬(2/2)
“出于人脑的自我保护意识,过度的疼痛和恐惧都会被淡化、遗忘,夜珍珠只能定位到恐惧之事发生之前也很正常,过往几次案宗都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这个画面会让她恐惧什么?”
唐苏木露出笑:“这得取决于另一个调查室里的沈山苍了。”
苏冬夏沉思两秒,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沈山苍可能才是被污染的最早、最严重的那个,甚至他才是惨案的制造者?李杏见到赵铮亲吻沈山苍的双腿之后,遭遇了非人的恐怖事件,导致记忆丧失?”
甚至可能是混沌本人。
徐容川在心里补充。
调查室里的唐苏木几乎同时开口:“是的。甚至他与混沌本体之间有着直接的复杂联系。这种可能性最大。”
徐容川长长叹气,不得不承认,唐苏木的猜测非常合理。如果李杏通过夜珍珠看到的场景是真实的,沈山苍在调查时说的一切都要推翻。不存在囚禁,不存在巨蟒求死,甚至连他能被他们顺利救出都需要打个问号。
徐容川望着李杏那张如人偶般呆滞的脸,许多不曾留意的疑点涌上心头。而最直接的疑点就摆在眼前,他居然没有往深里想。
沈山苍……与混沌同处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
连他在踏入5409的时候,都被混沌创造的欲.望投影逼到近乎动摇,沈山苍作为普通人,难道能多年如一日的抵抗意识侵袭?
赵铮在日记里塑造的形象太先入为主,再加上饕餮盛宴时的表现,徐容川和文术已经自觉将他归入受害者的位置。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许多疑点便会清晰可见。难怪在文术提出要让沈山苍加入盘古时,连杜若都不肯同意。
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正思索间,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徐容川偏头,看见文术同样正望着屏幕,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徐容川问。
文术道:“嗯。”
屏幕里,唐苏木和苏冬夏已经离开李杏的房间,带着夜珍珠,前往沈山苍的房间。
“有什么想法?”
文术腰上还缠着纱布,白色的纱布渗出一点血迹。他低头看向腰间的伤口,没有直接评价,只道:“他吃我肉的时候,反应不是装的。”
徐容川道:“也许只是轻微污染,不足以泯灭他的人性。或者像冬夏姐所说,李杏的记忆已经不再可靠。”
文术笑了笑,道:“虽然这么说会让你觉得不可理喻,但我仍觉得,沈山苍就是沈山苍,没有污染,跟混沌也没有关系。”
徐容川:“哪怕刚才亲眼见到李杏在记忆梦境中的回答?”
“对,”文术说,“哪怕刚刚亲眼所见。”
说着,他又自嘲地摇摇头:“不过,我的直觉向来不准,在任务里经常被骗得很惨。”
徐容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了,道:“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沈山苍长得还不错,并且有一条漂亮的蛇尾……”
文术:“……”
文术:“你不懂!”
徐容川默默把头转回去,唐队和夏姐已经进了房间,他把沈山苍房间的监控画面调至最中间。“对了,”他想起什么,“今天唐队不是要去T市吗?”
文术道:“李杏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度,调查组那边申请唐队过来支援,所以今天只有林队先去T市。”
徐容川点点头,幸运的人干什么都是万能的。
说话间,唐苏木已经在沈山苍对面坐下。沈山苍正在看一本书,他们进来之后,他将书合起来,露出封面。
《时间简史》
唐苏木的目光掠过书封,笑道:“像我这种学渣,看到这个名字已经开始头痛了。沈先生听说是名校毕业?”
沈山苍依然冷静平和,状态与被锁在5409床上时没什么区别。一看到他,那股奇异的违和感又来了,徐容川皱起眉。
“是的,”沈山苍开口,“也算名校。您怎么称呼?”
“我姓唐,是徐队的同事。”“那想来也是队长了。唐队,您好。”
唐苏木也礼貌地笑笑:“你好。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通过别的途径对你做了不少了解。工作所需,不介意吧?”
“不介意。这次唐队还想了解什么?”
“关于加入盘古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谢谢,暂时先不考虑。”
唐苏木有些惊讶,感兴趣地微微偏头:“哦?为什么?”
沈山苍道:“直觉,我似乎不适合这里。唐队,您今天是特地来问这个答案的?”
唐苏木:“这个答案也是其中之一。沈先生,你是我见过精神值最稳定的人,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你还能保持理智,我非常的钦佩。”
沈山苍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疑问:“确实,我时常觉得自己应该发疯才对,或者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疯癫,只是自己一无所知。”
唐苏木道:“你这一生中,有过特别强烈的情感波动吗?”
“实不相瞒,一次也没有过。”
房间里陷入几秒的沉默。沈山苍补充道:“我天生情感缺失,喜怒哀乐、恐惧、情.爱、欲.求……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激素变化。也许正因为如此,以控制欲.望为乐的混沌才会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作为一个无法攻破的难题,一个有意思的挑战。”
“祂经常尝试控制你?”
“是的。但没有成功过。”
唐苏木盯着沈山苍的眼睛,那双瞳孔里永远沉静如潭水。
“最后一个问题,”唐苏木开口,“你确定自己,从未爱过赵铮?”
沈山苍以无比肯定的语气,一字一顿:“我从未爱过赵铮,也不知道如何爱任何人。”
唐苏木点点头,从苏冬夏手里接过夜珍珠,笑道:“一个小测试,不介意吧?”
沈山苍甚至没有发问,径直将夜珍珠握在手里。
在摄像头和唐苏木的注视下,他缓缓靠进椅子里,神色逐渐迷茫,眼皮变沉,呼吸悠长平稳,很快进入了睡眠。
接着,房间陷入漫长的沉默。
在夜珍珠作用下睡着的沈山苍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良久等待,唐苏木试探开口:“沈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答复。
“沈先生,你还醒着吗?”
没有答复。
唐苏木和苏冬夏对视。苏冬夏走过去,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小声唤他的名字。但沈山苍依然没有反应,睡得很沉,眼皮下的瞳孔一动不动,显然是真睡着了。
却没有做梦。
夜珍珠居然定位不到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
苏冬夏:“看来他说自己情感缺失不是撒谎。”
唐苏木道:“不一定。混沌拥有掌控人心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他的记忆,抹平他的情绪。”
苏冬夏笑道:“唐队,你的想法总是很悲观。”
唐苏木拿走夜珍珠,道:“没办法,在这个充斥着神秘力量的世界里,谨慎才是幸运的基石。”
沈山苍慢慢苏醒,目光迷茫,好一会才找到焦距,一点也不好奇他们对他做了什么,问:“找到答案了吗?”唐苏木站起身,没有回答,跟他礼貌地道了别,带着夜珍珠和苏冬夏离开了房间。透过摄像头,徐容川看到他又重新打开那本《时间简史》,没有书签,却能精确地翻到之前未看完的页数,继续认真地阅读。
沈山苍,和李杏。
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徐容川跟文术道:“我去他们的房间看看。”
他离开会议室,半途将徐旦拍醒。
徐旦睡得正香,迷糊地眨着眼睛,在哥哥的心口撒娇般蹭了蹭,触手展开,伸了个懒腰,然后要抱抱。
徐容川不仅没抱,还弹了一下他,把他的瞌睡弹走了。
徐旦:“……”
“还记得你在酒店里撕碎的那个怪物吗?”徐容川小声说,“等会见两个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那个怪物的气息。”
徐旦从心口爬到肩膀,在徐容川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排形状奇怪的牙印。
徐容川不管他的小脾气,带他依次去两个房间晃悠了一圈,徐旦从头到尾安静地趴在他的身上,没有给他任何反馈。
意味着他们两人身上都没有可疑的气息残留。
徐容川皱起眉,一时间也没有了头绪。
晚上,他收到消息,盘古判定李杏和沈山苍存在被污染的可能,决定让他们佩戴限制项圈,暂时从总部转移至两个不同的分所看管,直到S+事态解除。
。
T市。
又是凌晨。
吴琳把蛇尾藏进长裙下面,姿势别扭地爬上位于三层的出租屋,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外疲惫地点了一根烟。
出租屋太小,通风也不好,抽一次烟两三天都散不完味道。她就靠在门边,深深地把尼古丁吸进肺里,享受着极度疲惫后宝贵的放松。
在警察局里足足待了两天,她的烟瘾犯得很难受,可惜皮包里只剩下最后一根,很快便抽完了。
她搓搓脸,进门,开灯。
这两天实在是太倒霉,她本来在ORACLE酒吧好好地当着舞娘,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跑去警局举报,说酒吧存在非法交易,当晚,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客人,都被警察一蜂窝地抓进局子里,还找了一群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来审问,莫名其妙问了两天才放人。
要说非法交易,像这种地下的酒吧,哪个没有?无非就是老一套,擦边色.情,卖.淫,最多再加一个涉毒,条子们就是拿着工资没处花,非得来找他们的晦气。
一进门,踢到一只死老鼠。
呸,更晦气了。
她脱掉伪装成蛇人的服装,踩上拖鞋,把死老鼠踢进楼道里,嘭地一声关上门。
ORACLE酒吧的表演都是带主题的,今天人鱼,明天人蛇,每次都要穿劣质的奇装异服,来消费的客人里面,也有很多让人不舒服的变态,但老板大方,给的钱多,本来再跳一个礼拜,就能凑够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吴琳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存款余额开始发呆。
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哪里离不开钱……
没钱的日子真的受够了……
好想变成有钱人啊……
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这两天太疲惫,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将沙发里的毛毯拉过来,盖在身上。
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缺口该怎么办?
上次交的房租也快到期了。
水电交费单已经在门口贴了一个礼拜,再不交的话很快就要停水停电。
看中的那支口红还是先别买了吧。
乱糟糟的念头在她脑里打转,越转越多,越转越乱。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视线一直呆望着的那串数字慢慢发生改变,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两位数……直至0。
她猛地坐起身,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可是无论怎么揉,屏幕上的余额仍然是零!
怎么可能?她的钱呢?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钱呢?
慌乱,恐惧,绝望,还有扭曲的欲.求瞬间席卷了她的情绪,看不见的生物在她的大脑里蠕动,不断制造极端的幻觉,让她在暴富与一贫如洗之间反复大起大落,直到彻底崩溃。
她大哭又大笑,状若疯癫,所有欲.望都失去控制。她冲进厨房,将冰箱里的香蕉、变质苹果、发皱的橘子连皮带核一起生吞进胃里,又冲到床头柜,把藏在底部的现金存款翻出来,一张一张撕成粉碎……
五分钟后,她突然停止一切异动,呆立在客厅这中间。
房间里不大明暗的灯泡闪烁几下,熄灭了。
周围陷入绝对的黑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显形,又悄然消失。
吴琳在黑暗里睁开眼,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没有瞳孔的猩红色。
她露出诡异又僵硬的笑容,如人偶一般,在客厅里跳起了再熟悉不过的艳舞。凭借这支舞蹈,她曾让不少客人痴迷于她,心甘情愿为她花钱。而此时,明明是一样的舞蹈,任何人看到都只会害怕到尖叫——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舞蹈。
一舞结束,她歪头安静片刻,似乎在等待黑暗里的掌声和口哨。
看不见的客人的反馈让她感到满意,她又一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黑暗一鞠躬,用还不熟悉的声带自言自语:“找到了。”
大脑的记忆停留在两天前。
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身穿白色衬衣,衬衣上沾染着点点血迹,面带微笑,从乱哄哄的舞台下走过。她在舞蹈中惊鸿一瞥,瞬间被他勾去了心魂。
美丽绝伦,纯洁无暇,又极致危险。
所有这些特质糅杂在同一个人身上,发酵成致命吸引力。她甚至挪不开眼光,连续挑错几个动作,忍不住听从内心渴望,就着最高.潮的音乐,抽出自己的内.衣,扔到了他的头顶。
红色的内.衣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他呆了两秒,把内.衣拿下来,淡琥珀色的瞳孔被灯光照得宛若宝石,含着笑看了她一眼,很绅士地将内衣抛还给了她。
她在激烈的鼓点里疯狂心跳。
……
出租屋内。
诡异状态下的吴琳解开那件红色的东西,拿在手里,歪头看了良久,然后慢慢将它举到鼻间,用力闻上面沾染的气息。
很淡,却足够清晰。
是属于同类的熟悉味道!
“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像是饥渴已久的人闻到了肉的香味,涎液流出,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以这件红色衣服为媒介,时空开始扭曲、混乱,一边是两天前路过酒吧舞台的徐旦,一边是此时此刻可能存在于某个角落的徐旦,看不见的通道开始建立。
她紧紧盯着时空的另一端,准备随时撕裂时空——
通道忽然消失了!
不对……他藏在了某个强大的能力体内,或者他现在的形态与记忆里的形态有了很大的改变。
吴琳脸上不再有笑容,极微弱的月光反射下,她的脸僵硬得像精致的人皮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