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2)
父亲一辈子靠着追忆顾家祖上的荣光活着。白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夜晚便要哀叹生不逢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孩子饿得面黄肌瘦。摔断了腿请不起大夫,躺在榻上几年起不来身。母亲为省几枚铜板,叫人硬生生熬死于榻前。
顾斐从小早慧,三四岁时便能记事,记性好到过目不忘。父母和家里如何,他很小就全看在眼里。
他从不耻于自己想要往上爬的心。
顾斐觉得他晓事儿后最早体会到的东西,不是他天生异于常人的聪慧,而是不甘。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子也这样,活得猪狗不如。挣扎地长到十四五岁,娶一个被家里当猪猡奴隶一样养大的乡野妇人,再生出一群猪猡一样麻木的后代。
他想当人上人,想要有一个体面的人生。这种野心从亲眼目睹母亲为一个瓷碗被生生打碎了膝盖骨,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骨子里。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所以只要有机会读书识字,他便抓住一切机会去读。
被王姝选中,是他前半辈子得到的最好的眷顾。因为她的青睐,他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因为她的资助,他可以不用像野犬一样长大。能读书识字,能明辨是非,烂泥一样的人生彻底拐上了另一条康坦之路。父母早逝的这些年,姝儿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整整十个年头。
没人知道王姝于他意味着什么,但柳如妍却毒杀了她。
顾斐骑着马缓缓地向街心走,一边笑着向两边的百姓挥手,一边脑海中记忆不断地翻滚。
他很感激柳如妍为他做的一切,也很清楚柳家的恩惠很重。不可否认,姝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恩人,柳如妍便是第二个。正是因为这恩惠,他与柳如妍相敬如宾二十年。不温不火,也无争端。但临死,他宁愿被子女怨恨,也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埋葬于荒山,与姝儿共眠。
这辈子重来,他依旧不甘一辈子窝在穷山僻壤,但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急于求成。青云路他会一步一步继续走,心爱之人他会穷尽一生去补偿,这辈子绝不能再留遗憾。
骑马游金街要走一天,第一天结束,次日便是琼林宴。
琼林宴隆重非常,朝廷当真给足了体面。除了监考的几位重臣全程陪同,太.子也在开宴之出过来露了一面。他们这一批新科进士,至此以后便是天子门生了。新科三甲具都是年轻才俊,这是前朝百年都没有过的事儿。人才辈出,这叫萧承焕好不得意。
他这方一登储君之位,青年才俊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这是上天都在肯定他,给他送来了优秀的班底。萧承焕为表亲近和恩宠之意,特地在宴上给三甲赐酒。
太.子赐酒。金科三甲自然不能不喝,纷纷站起身来恭敬地饮下了这杯酒。饮了酒,便等于承了这份招揽。萧承焕十分满意,又亲口给予了三人训诫,这才满意地离去。
太.子人一走,四周的两榜进士便一拥而上
,纷纷恭维起被赐酒的三人来。
顾斐作为状元最得重视,被人围在正中间,独一份的殊荣。四周敬酒之人一个接一个,恭维的话不绝于耳。他丝毫不乱,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人情往来。
坐在上首的官员虽不曾开过口,却也在默默观察着新人。顾斐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自然首当其冲。
事实上,众位大臣从开宴起,便一直在观察顾斐。
顾斐年岁虽小,但这场琼林宴表现极为不俗,果然是胸中有丘壑。便是那家族底蕴深厚,用心培养的贵族子弟,也不一定比他更会待人接物。知晓顾斐底细的都清楚这位新科状元寒门出身,此时便忍不住感慨一句此子天生聪慧,善察人心,天赋异禀。
好些大人连连点头,对他颇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有些已经暗中筹谋着拉拢。
似这种三元及第的金榜状元,起点都要比一般进士高。只要将来不作死,手段再圆滑些,必能成大器。
顾斐一边与人寒暄一边也在密切注意着上首官员们的动向。见他们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目光便落到了其中鸿胪寺卿柳源身上。这位是他上辈子的岳丈,也是他青云路上的贵人。如今这位柳大人也在看他,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他故作不知,转头又与同僚攀谈起来。
这琼林宴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如今他们才中榜,还未被朝廷任官,不曾在官场上沉浮过,此时的心思自然还算单纯。若是结交的好,往后官场上相互帮扶,便是一处好的人脉。兼之顾斐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做指引,自然是知晓何人该结交,何人该远离。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谈古论今好不快活。
一场琼林宴结束,天早已全黑了。
四月的夜里早已经不冷了。微风徐徐,两边的草木丰盛。京都素来热闹,便是深夜也灯火通明。因着今日喜登科,朝廷放榜,东街那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与凉州那等小地方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顾斐沾了一身酒气被宫侍扶出来,门外有人早已体贴的备了马车送他回去。
都知晓新科状元家境贫寒,囊中羞涩,有不少想要巴结的人自然十分的体贴。顾斐在宴上被敬酒的多,勉强还能维持着神志。只是身体到底年轻,不是上辈子练过来的酒量,此时有些不胜酒力的虚浮。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无庆幸。
一切从头开始,他还有可挽回的机会。
空中一轮明月当空,月明星稀。一阵凉风从道路尽头吹过来,刮得两边屋舍下灯笼乱晃。昏暗的长街中已经没了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烛的气味。
两边的屋舍中点点灯光透露出来,间或听见孩童哭闹的响动。
顾斐靠着马车缓缓地往在京中暂住的小巷走。许是旧景重现,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许多上辈子已经埋藏到心底的记忆。他忽地想起了上辈子进京赶考时的点点滴滴。当时姝儿义无反顾地随他进京,两人亲密无间。年少高中,娇妻在旁,那是他两辈子少有的快活时刻。
这辈子没有王姝的帮扶,自然没办法一进京便有宅邸。如今顾斐是暂住在学子暂住的学习巷中的。
巷子离得有些远,要穿过不少狭窄的弄堂。因着夜色已深,车夫赶车便没有顾忌,行得非常之快。马车穿过路口,天色太暗,差点与前方一辆匆匆掠过的马车相撞。
虽然车夫及时勒马,没出什么事。但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车夫是主家派来专门接待新科状元的,这般驾车怕惊扰了车内的贵人,便急赤白脸地斥责了对面车夫。那对面的车夫许是也急着赶回,当下回了两嘴。双方闹得有些不愉,便互不相让。
顾斐在宴上酒水喝得多,脑袋昏沉沉的听得不分明。车外的吵闹声闹得他脑袋突突地疼,正准备让车夫别吵了靠边停,就听到帘子外头响起一道女声。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下了马车。
那女子倒是不客气,直接指责车夫先从巷子里窜出来惊了自家的马车。她这般说话,车夫当即便也不高兴了,自然要与她争辩。
顾斐被吵得难受,睁开了眼睛,掀了车帘预备唤回车夫让行。结果这一掀开车帘,正好与对面马车上掀了帘子的人四目相对。许是因着夜色已深,车上之人面部没有做任何遮挡。借着街道边灯笼的光,一张娇美的脸结结实实地叫顾斐看了个正着。
不是旁人,正是因事外出晚归的柳如妍。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是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对上顾斐沉静的眼神后,脸不知不觉羞红一片。她有几分慌乱地放下车帘,轻声唤了一声外头据理力争的妇人。
妇人也意识到自家主子恼了,当下不敢耽搁,赶紧回了马车上。
顾斐也让车夫回来,停车让行:“让姑娘先行。”
车夫本就是家中主子特意派来照看顾斐的,自然以他的意愿为主。当即也不与对面之人争执,麻溜地将马车赶到一边,放柳如妍的马车先行。
两车擦肩而过时,柳家的马车帘子动了一下。
顾斐眼眸微暗,放下了车帘,闭目靠在车厢壁上假寐。且等朝廷的任令下来,他便可以去见姝儿了。不管那王家主母将姝儿许给了哪户人家,他势必要将人接回来。
与此同时,随州城郊的别庄书房中鸦雀无声。
姓孙的老先生跪在地上将这段时日江南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自打一月初水患的问题解决后,南下治水的官员便一个一个遭遇意外。这姓孙的老先生不是旁人,正是程明思在江南的好友。前江南州牧孙业平,一年前致仕的老大人。
此次江南水患出了如此大的纰漏,现太子不仅不求解决之道,反而贪墨赈灾饷银。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早已告老还乡的孙业平没办法坐视不管,便一直暗中关注。
在察觉到现太子心狠手辣,企图对治水官员下手掩埋真相独占功绩后,便以家族势力阻挠他下手。
孙家的主家在江南,在当地自然是有些势力。有他的干预,才及时将程明思藏了起来,避免了师徒几
人被截杀的结果。但他没想到太子竟如此丧心病狂,在察觉到孙家胆敢阻挠他行事后,便威逼利诱了当地势力联手对孙家下手。()
孙家再是家大势大,也经不住联手整治。因此事落了难,只他孤身一人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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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一家子如今被关在苏州府地牢,生死未卜。但孙业平并不后悔。
读书人自当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他曾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为天下百姓舍小家,为民请命乃是他应该做的。
不过忆起因此事而去的老妻,孙业平不禁老泪纵横:“殿下,肯请您一定为我孙家主持公道!”
萧衍行亲自将他扶起身,心中颇有些感动。
萧承焕南下一次,便能闯出如此大的祸事。要是在让他胡作非为下去,大庆非得亡于他手不可。不必他人刻意劝说,萧衍行也绝不允许他继续坐在储君之位上。此次状告萧承焕势在必行,即便不能一次将人拉下马,也必定要萧承焕这混账付出代价。
“程大人如今人在何处?可还好?”
孙业平抹了眼泪,点点头,“程大人受了些伤,但人没事。藏在孙家的一处庄子里。”
知道程明思人没事,萧衍行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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