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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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帐子放下,沈青梧手拢着烛台,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搬到床上。

    帐中,沈青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蜡烛,生怕其被风吹灭,烛火每晃动一下,她都跟着屏息。她终于在床上为蜡烛找到了好位置,不会让烛火被吹灭,也不会让烛台歪倒。

    她唇角轻轻翘一下,弧度很小。

    然后沈青梧抬头,眼睛盯着不得不为她的烛台让出位置的张行简。

    她此时的眼神,怎么说呢?像一只守着珍宝的乖巧的小狗,湿润,安静,虔诚。

    这几乎不像是会出现在她身上的眼神。

    张行简出神间,被沈青梧催促:“快些吹小曲!休想蒙混。”

    她盘腿而坐,腰杆笔挺,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是他要演奏什么惊世名曲一般。

    张行简目中光微微柔软。

    他想到自己与长林曾经打听过的沈二娘子在沈家的过往:没人疼爱,独来独往,总是闯祸,不讨人喜欢。她在街市流转乱混,却恐怕没听过人专门吹小曲哄她。

    她没有的东西,她都渴望。

    沈青梧的执拗,远比寻常人要持久得多。

    张行简垂下眼,莹润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一片树叶,放到唇边。他被沈青梧目光灼热地凝视,他心间一烫,低垂的目光闪烁,心头少有地浮起一丝羞赧。

    他可从未给人郑重其事地吹曲过。

    这种嬉闹太过下成,二姐从不许他这样放浪轻浮。

    沈青梧见他半晌不动,忍不住怀疑:“是这片叶子太干了,吹不动吗?要不我去给你摘一片新叶子吧。”

    沈将军跃跃欲试,张行简没理会她,幽幽小曲已从唇下叶间溢出,在她耳边流转。

    沈青梧怔住。

    狭小的账内,烛火照着郎君秀气苍白的面孔,光华在他浓长乌黑的睫毛上跳跃。他只是将叶子放在唇间,便有很轻的曲声传出,像是、像是……

    幻术一样。

    那在耳边炸开的曲声,十分安静,因叶面的不成型,而断断续续。可即使如此,沈青梧也听得发怔,听得喜欢。

    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是喜欢张行简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曲子。

    只是曲不成调,他面容绯红,似乎吹得很累……

    沈青梧凑过去,唇挨住叶子另一边,鼓腮渡气,一声尖锐的调子窜出。

    叶面另一边的张行简睫毛一颤,怔然抬目,乌泠的眼睛看着她。

    寸息之距,噙着叶子两边,年轻男女对望。

    沈青梧少有地害羞,她尴尬地松开叶子往后退,解释:“我见你吹得很乱,以为你没力气,帮一帮你。”

    她目光闪烁:“原来本来就吹不好。”

    她这么大的力气,这么足的气息,都不能让吹出的小调婉转如歌。张行简做不到,也是正常的。

    张行简放下叶子,说话:“此事需要技巧……”

    沈青梧:“什么技巧?怎么吹?”

    她兴致勃勃,重新凑来想跟他学,张行简却是低头间,停顿一下。

    他说:“我又不是博容。”

    沈青梧微愣。

    她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大约明白张行简不愿教她。

    为什么?嫌弃她笨吗?

    可月亮不是公平地对待所有人,对所有人都没有偏见吗?她明明试过很多次,他看待沈青梧,和看待阿猫阿狗、看待沈青叶,是同样的、差不多的态度。

    沈青梧冷冷看他,张行简偏过脸,道:“你想学东西,应该找你的好老师,博帅教你。而不是请教我这个阶下囚。”

    沈青梧心想博容会这个?

    沈青梧哪里品味得到他话中千回百转的试探,她见他不想教,便作罢。

    沈将军今夜心情好,不打算收拾张行简。张行简应该感激他的小曲吹得不错,让沈将军满意。

    于是,沈青梧手放在膝盖上,很淡定道:“嗯,等我回去,就让博容教我。”

    张行简默默看她。

    沈青梧威胁他:“看我做什么?继续吹!谁准你停下来?你敢敷衍我,今夜就别想睡了。”

    张行简只好低头继续吹他的小曲。

    而这一次,他膝头一重,低头,见沈青梧非常自觉地靠过来,将头枕在他膝上。他垂下的目光,落在她仰起的白净脸上。

    张行简默默想,离开军营一月多,她是不是白了很多?有点女孩子气了……

    张行简心中一边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边制止着自己想那些事。他心不在焉,曲不成调,吹得不算多悦耳。

    但是静谧的狭窄室内,连这种不成调,都成了一种温馨。

    这是一月以来,二人之间氛围最好的一次。

    张行简很想破坏这种氛围。

    一曲终了,卧在他膝头的沈青梧非常高兴地拍掌,像个大爷一样:“好听!你真厉害,不愧是家学渊博。”

    沈青梧睡在他怀中,侧过脸朝着他面,指手画脚:“我明天也耍剑给你看,我的剑玩得最厉害了。博容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武学奇才。你见到了,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你打不过我的。”

    可是张行简本来就知道她武学天赋好。

    最先发现她天赋的人,本是他。

    其实是他。

    幽静小帐内,睡在张行简腿上的娘子眼睛明亮,眼尾飞扬,长发落在他垂下的手背上。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是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她最像她自己的一次了。

    梧桐忍受孤独、寂寞、不睬、轻视,本就是要千年万年地野蛮蓬勃,枝叶繁茂。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可人怜爱的那个“可怜”。

    烛火轻摇,蜡滴落在烛台间。

    张行简如石雕般,静静坐着。他与她撕破脸后,一向如此,对她很少理睬,所以沈青梧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沉默,

    与往日的沉默,有什么区别。

    她也从不在意他这种沉默。

    她说自己的,高兴自己的,张行简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去做她希望做的事,她已经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的假期,终于步上正轨。

    沈青梧甚至暗暗后悔,早知道他这么好用,之前与他玩游戏做什么。就应该直接强了他——多好的月亮啊。

    让月亮继续倒霉下去吧。

    落入深渊的月亮,才能由她玩耍,听她心意。

    沈青梧得意而快乐地想着这些,她突然听到张行简开了口,问她:“你听得出我吹的什么,就说好听?”

    沈青梧当然听不出来。

    但是……沈青梧煞有其事:“虽然不知道你吹的曲名,但是大约知道你吹的都是很高雅的那种曲子。比如阳春白雪,比如广陵散……都是皇帝在宫里才能听到的那种名曲。”

    沈青梧爬起来,与他平坐。

    她希望哄得他高兴,以后不用她胁迫,他可以经常吹曲子给她听。

    于是,沈青梧搜肠刮肚地找好词,夸奖他:“这曲子和你十分相称!”

    张行简望着她,目光幽静若潺潺溪流,他微微笑了一下。

    沈青梧觉得他笑得过于矜持,略微不满。她大部分时候喜欢他身上那种清贵雅致的别人学不来的气度,小部分时候,比如此时,她嫌弃他的矜持,骄傲。

    人在她的床上,为何不放开一点?

    沈青梧便更用力地夸他,快要将博容教过她的四字词语全都用尽。

    “高山流水”“绕梁三日”,盖如此般。

    她每说一次,张行简便唇翘一次,但他只是笑而不语,让沈青梧渐渐生气。

    沈青梧:“我夸你,你总笑什么?你是不相信我的夸奖发自真心,还是你在嘲讽我?”

    张行简慢悠悠:“嘲讽你。”

    沈青梧性格与众不同,她很坚持地问:“为何嘲讽我?”

    张行简:“我吹的明明是街坊间卖唱弹曲人都会吹的低俗小调,沈将军却夸我如何高雅,如何登大雅之堂……沈将军其实压根不知道我在吹什么,对不对?”

    他笑话她:“你傻不傻?”

    沈青梧怔住。

    她说:“你怎会吹街坊间的俗气小曲?”

    张行简反问:“我怎么就不会?”

    张行简提醒她:“我不是你眼中高贵不可攀的人,我格外俗气。”

    他句句提醒她,试图打破她对他的幻想。可其实连张行简自己,都不明白沈青梧对他执拗的很多瞬间源自哪里。

    她触过他本心,连他也不知道。

    沈青梧坐在张行简面前,想到自己曾见过他和乞丐坐在一起喝酒。他那时怡然自得,与寻常时候的清高若月下仙人的张行简确实不同。

    月亮是很随便的月亮。

    她眸子亮起。

    她执拗于他那副无动于衷谁都可以的样子。什么都可以的月亮,随便的月

    亮,才会接受一个离经叛道的沈青梧吧。

    沈青梧喃喃:“我这次长假,必然是我做过的最聪明的决定了。”

    张行简挑眉。

    下一刻,他被沈青梧扑倒在床。烛火瞬间被熄灭,帐中陷入昏暗。

    张行简喘一声,腰被她按住,唇角被撕咬。他简直惹上一头不得章法无法入门的凶兽,扑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张行简呼吸凌乱,浑身发烫,他艰难地握住她掠入他衣襟内的手。

    沈青梧仍扭头,蹭着他。

    他微微发抖。

    片刻后,帐中有了些光,月光照着二人清白的面容。张行简声音沙哑,咬牙切齿:“沈青梧,你这个混账。”

    沈青梧停一下。

    他说:“你不是承诺我,我吹了小曲,你就不碰我吗?”

    沈青梧心虚。

    但她狡辩道:“我说的是不折腾你,指的是不传输你内力,不让你痛。可我现在做的事,怎么会让你痛?你一点都不痛啊……”

    她咬他:“你很舒服,不是吗?”

    骨血间的战栗,如同罂粟般,让人食髓知味。张行简能如何?

    她狡辩的嘴脸,让张行简又气又笑,没想到她会这样耍赖。

    她手指拂过他敏感的地方,他猛地弯腰,侧过身想躲,又被她轻笑着亲。

    她很笨拙,没有经验,让他真有些疼。帐中郎君与她过招半天,实在打不过她。他干咬着牙,呼吸却乱,发丝间隐隐渗汗。

    张行简徘徊于冰火两重天,听沈青梧很诚恳地求:

    “你给我一次吧。明天就真的不动你一根手指头,也不再强求……我发誓。”

    张行简喘着气,心间已迷离,不过是勉强招架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哪有那么多次?我从不信誓言。”

    沈青梧:“最后一次。”

    沈青梧又道:“我每一次发誓,都是真的。”

    冷不丁,张行简想到她发誓的“天打雷劈”“永不嫁张行简”。

    那誓言,如一道闪电,在张行简心头骤得亮起,惊得他心间发寒,大脑空白,拉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松开,被她钻了空。

    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失神之际,沈青梧亲上他唇角,他闭上眼,没有再躲。

    ……算了。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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