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嬴政这安排,不光蒙毅诧异,张宫女更是差点稳不住表情。
她踌躇片刻,既舍不得张婴,也舍不下玉兰行宫里相依为命的老姐妹们。
最终,她声音带着颤:“阿婴这孩子天资聪颖,又有这玉佩傍身。唉,老妪被小女蒙蔽,早该想到是富贵人家出身。现如今老妪年岁尚高,腿有疾,恐无福消受……”
“她们一并走。”
嬴政心明眼亮,随便一扫就明白那宫女在纠结什么。但既然那小儿昏迷前死死抓这宫女的拇指,一并带回去便是。
玉兰行宫的宫女们一愣,相拥而抱,就差喜极而泣。
能从不亚于冷宫的行宫脱离真是太好了!
有个宫女甚至差点哭出来,终于能回咸阳!终于不用她日日前往山上挑水、劈柴、挖黑木了!
唯有真正经历过朝代更迭宫廷生活的年长宫女们,脸上却有喜有忧,咸阳宫确实美好,但也更危险。
……
离开玉兰行宫,嬴政一行人带着十多名背着行装的宫女回归军营。
军中久不见娇娘的士卒们有些骚动。
蒙毅见状,当即将宫女们安置到距离王车不远的位置,除了不让她们接近炊事处,其他诸如洗衣、纳鞋底等杂物都让她们分摊不少。
宫女们也没有抱怨,事实上比起在玉兰行宫完全的自给自足,在这不用劈柴,杀野兽,时不时有壮小伙过来帮衬,已经轻松许多。
她们私下聊天时,也会低声讨论张婴被两位贵人看重的奇遇。
“你们说,婴公子会是谁的儿子?”
“蒙将军可能性更大吧,陛下多待在咸阳,在外可不多。”
“也是……哎,你说我与阿婴关系不错,能不能跟着去伺候……”
“噤声。岂可乱议贵人之事,阿婴的事也烂在肚子里,不可再提。”
头发花白,年龄最长的宫女严肃地警告小宫女们,“他不论是何种身份,被陛下看中带走,便是一飞冲天,容不得你我议论。若不听从,届时误了尔等的性命,别再怪我。”
众小宫女脸色一白,不敢再言。
入夜,她们收拾了一会,便背上行囊,再次启程回咸阳。
……
……
两日后,王车上,嬴政正在批改新一份的竹简。
这一批简牍多是博士学宫那递过来的,比如收缴天下兵器是扰民之举,然后就是些古之周朝如何如何,现在秦帝国也应该如何如何……
嬴政看得摇头轻嘲,这些夸夸其谈,真想将他们丢去大陇西。
见识一下那边恶劣的环境。
比如某些仗着武勇和兵器杀人的野人、游侠。
比如老秦地的当地民田已流失过半,而导致这一情况的居然只是一个从韩国逃亡,只有几百人的小贵族。
哪怕他命精锐铁骑一路绞杀余孽,杀得方圆十里再无一人,也未曾令他开怀。
因为他知道光杀是杀不尽的,必须砍断他们的臂膀,截断他们的财富。回去就颁布收缴天下兵器的命令,率先开刀。
……
嬴政收回思绪,有了决断,更懒得翻这类儒生的简牍。
“刷刷刷”随意横批,不多时便将这几十斤的简牍批完。
他打了个哈欠,想稍作休息,不曾想竟在车厢中昏睡过去。
等他再清醒过来,便察觉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他面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份小炉煨好的羊肉汤,以及两张锅盔。
他拿起锅盔沾上羊肉汤快速吞咽,有了饱腹感,他便掀开车帘,唤赵高从旁边车辆拿几十斤的新竹简过来。
等赵高过来,嬴政不忘问道:“蒙毅呢?”
“郎中令正在红云车。”
赵高手法娴熟地给嬴政研磨,又轻轻拨了下灯芯,好让车内更亮堂些,“一个时辰没下来。”
红云车,正是给张婴躺着休息的地方。
“他还没醒?”
“回君上。”
赵高开口道,“尚未醒来,太医也去看过,说身子骨弱,并无大碍。”
“身子骨弱?睡两日未醒,只诊出这些?”
嬴政皱起眉,他翻身下马,然后掀开了红云车的车帘。
这一打开车帘,嬴政没走两步,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蒙毅落泪。
蒙毅,蒙武之子,蒙恬之弟,别看现在是文臣,早些年他也是提剑上马,统帅军队,征战沙场,为统一六国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劳。
这样的铁血硬汉居然会背过身体,眼眶发红,脸上又是喜悦又是难过,然后陡然落泪。
嬴政翻身下马车,再轻轻一撑,迈步上了红云车,恰好与回首的蒙毅对视。
“爱卿为何这般难过?”
嬴政坐进去一看,发现张婴依旧乖巧地躺在马车上没有动。
嬴政又看向蒙毅。
蒙毅从旁边的小布袋里翻出了一个几乎被摸包浆的小玉镯,一个绣着‘婴’这个字的肚兜。
“这是?”
蒙毅差点抑制不住嗓音里的激动:“我儿出生时,我父曾喜悦地拜托少府工师,为我儿打造百日金器玉器。而这小儿的随身玉镯上,正留有那位工师的专属印记。”
秦朝对工艺要求很严苛,所有少府出来的器具、兵器,都必须有打造者的专属印记,方便日后追责。
“还有这个。”蒙毅抖了抖手中的婴儿肚兜,“我妻曾哭着与我说,她给儿子绣的肚兜都烧毁。但我却在这里见到了,我妻绣法,绣出来的‘婴’字,还有这绸缎,是少府特供!”
嬴政闻言一怔。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张婴的脸上,冷不丁补充了一句:“寻常人家是难得少府之物。但诸位王爵府邸都是不缺的,是否再多看看。”
“当然!当然不止这些……陛下,还有这个!陛下,还有这个!”
蒙毅
先是扯住自己的衣领,扒开后,给嬴政展示,“您看这枚红痣,是我们蒙家男性后代独有的!您看他……”
他伸向张婴的手温柔了许多,解扣子的时候都有些抖,等给他盖好被子,才轻轻拨开挡住耳后的衣领。
“您看,他,他有与我一样的红痣。他也有!”
蒙毅的声音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即将压不住情绪后的轻颤,“他,他很有可能会是,我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我好像找回亲生儿子了!”
“……”
嬴政眼眸微眯,看着作证的红痣,可能性确实极大,“是个好消息。”
虽是这么说,但他心底却隐隐透一些可惜,难得遇到一个如此顺眼又像扶苏的小儿。
……
假寐的张婴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虽然大部分词汇听不明白。
但年轻宫女曾多次因买药的事和张宫女争吵,翻来覆去几句,诸如,亲生儿子也不值得!疾医都说,这是娘胎带出来的病救不活等。
所以像是儿子,亲生,找回,偷走这几个简单词汇,他还是能简单听懂。
再配上贵人激动难掩的情绪,扯衣服对比胎记等动作,张婴大概能明白意思。
宫女不是他亲妈,是坏人。
他就说嘛。
有比上辈子还优越的皮相、稚嫩的年龄当底子,怎么可能连亲妈都哄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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